赵父拉着驴车,还是把心中的疑虑问出来,“闺女,我们为何不买牛车?牛车还可以耕地,比驴更大一些。而且我们银钱也够。”
赵平鹿靠近驴车,轻声说“爹,你没有听出来吗?马贩说的是士农工商,等级严格分明。买的牲口要跟自家田地数量匹配才行,我们只是普通农户,可以买牛车,但是现在不能买!您别忘了,乡绅地主也属于农户,他们大多数也是买牛车,遇到心眼子小的,牛车只会给我们家惹祸!”
“再者,在车马行地位最高的就是马贩,往来无白丁平民。车马行所有贩子都要看他的脸色。他的话应该都是真话。”
赵仲趾沉思一下,问“小妹,再高也是商贩啊,地位比我们低啊。”
赵平鹿悄声道“非也,二哥,马贩很有可能是当地大族庶旁支子弟,大族可不愿跟最低贱商户打交道。那个马贩一日收入就有二十两了,可看不上我们的二十两银子。”
赵伯麟好奇道“小妹,那他在掂量二十两银子后,脸色怎么变好了?”
赵平鹿语速放缓道“大哥,可不要小看这二十两银子。普通农户可拿不出二十两银子,我们分家才得五两银子。出手阔绰,不是殷实农户就是乡绅地主,殷实农户与乡绅地主,是最有可能参与科举的。这才是马贩脸色好转的关键!”
赵仲趾手指轻微攥紧,眼神异常坚定,他心里更是暗下决心,好好跟小妹识字。
“闺女,之前娘还觉得二十两银子给那个贩马的,太多了,是娘没眼力”,周氏深觉不安,差点坏了大事。
赵平鹿安慰周氏,“娘,您以后见多了,就不觉得多了。”
一路上见到不少华服锦衣的乡绅地主坐着牛车来往,赵父再次庆幸听闺女的话,不然就惹祸了。
回到镇上,月悬高空,不能抹黑回村了,山路上盗贼蜂起,成群结伙,可了不得。
赵平鹿当机立断,去镇上最大的客栈投宿,赵父拿着户籍路引,去柜面登记,要一间上房。出门在外,他可不放心母女俩住另一间房,他父子仨可以打地铺。母女俩还是时时刻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伙计们赶紧去放驴车、木轮车,还要喂养毛驴。赵平鹿背着重货物,其他人手也没空着。
放下货物,赵平鹿才看这间所谓的上房,木板木墙,也就是大了些,摆设陈列的不是赝品就是用工粗糙次品,拿起书画,赵仲趾也凑上来瞧,赵平鹿趁机教他。
“二哥,你看这画,线条粗硬不顺滑,墨色浓淡不当,描物形神不具,这是画的下下品。这书,大字,却字迹模糊,一看就是书行的淘汰品。店家这是花最少的钱,却学着书香门第,作附庸风雅之状。”
赵伯麟没见过黑白朱绳纹陶罐,抱着不愿撒手,赵平鹿眼带笑意,“大哥,这罐子可是溺盆,你抱着它做什么?说不定还是胡须大汉用过的。”
赵伯麟赶紧放手,一副被膈应到表情,耳朵微红,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客官,热水来了”,店小二拿着热水进来,后面还跟着携饭盒的伙计,店小二一眼就看到赵仲趾拿着画,心想,莫不是读书人?
过来客栈打尖住宿的人,不是乡绅地主,就是富商,极少拿画看。掌柜还时常叨骂,穷乡土鳖没见识。
伙计退出去后,直冲柜面掌柜喊,掌柜斜看伙计一眼,凉凉说道:“一惊一乍做什么?是不是客官把溺盆当成陶碗了?”
伙计忙说“不是,不是,掌柜”。
掌柜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是客官把画当擦纸了?明日你更换就是,去忙吧”。
伙计立马跳进柜里,掌柜怒视他,立马说:“都不是,掌柜,我看到那个男子拿着画看,你也知道,我听力优于常人,还听到那个小男娃说,这画是下下品。小男娃很懂画的样子,还一眼看出那是个溺盆。”
掌柜吃惊,打算亲自会会这家人,他就抬腿上楼了。
等准允进来后,一看房内摆设都变了个样,但是似乎高上不少。掌柜立马拱手问好,赵仲趾还礼。
“不知有高人在,老朽失礼了。”
赵平鹿看到绳纹溺盆置于三层高架,就知道这掌柜只怕颇有来头啊,或许还跟自己本家有关系呢!
掌柜再次拱手,娓娓道来:“老朽这间客栈一共有五间上房,每间房都放有这绳纹陶罐,但每次客官都会误用,只好贴上字条。可贴上字条,来往客官也不认识字啊。老朽想着,给客官们长长眼也好,随他们怎么用。各位放心,换上的陶罐全都是洁净的。“
赵父向掌柜拱手,问“恕小可愚昧,这陶罐是有什么来源吗?让掌柜这么执着?“
掌柜视线飘到很远地方,“这跟百年前的贵族名门之首,望郡郗氏有关。郗氏隐退后,世家大族纷争群起,又经历五十年的战争,直到五十年前才确立本朝。”
“老朽今年五十有六了,也算高寿,这陶罐还是我爹年轻时经过一处庄园,听里面老人说起的呢,教他怎么摆放,怎么烧制,其余的一概不知了。老朽天性嗜好那些贵族世家的东西,也是时时提醒自己不忘祖上辛勤挣下家业的艰辛,所以才那么执着。”
赵父思索一下,“掌柜有子孙德,让小可佩服。我也听说过,望郡郗氏是何等荣耀尊贵,后不知怎么消失,有人说是被前朝皇帝老儿满门抄斩,有人说是落草为寇,也有人说是隐退修仙去了。说法不一,谁也不得而知。”
掌柜眼睛都亮了,“还是小老弟见识多,我就只听过望郡郗氏是隐退了。”
两人畅谈至深夜,掌柜才离去。
赵平鹿侧身而睡,脑海思索,这个掌柜应该是去到了本家庄园,遇到最后撤退的仆人,才知道望郡郗氏是全族撤退。
一家子天亮就赶路回村,赵平鹿和赵仲趾推着木轮车,赵伯麟学着赶驴车,在田野劳作的村民皆驻足观望,从未见过这不是牛,也不是骡的家伙什,望过之后又赶紧抢收自家稻谷。
赵平鹿打开正门,把这两大车的物件家伙什,推进去,一家子又赶紧关上门。远处匆匆赶来的赵老母等人被关在门外,她们开始嚎丧。
一家五口置若未闻,赶紧缓缓卸物件,赵仲趾小心翼翼拿起这五本书籍,这花了将近三十五两银钱。书籍是妹妹挑选的,妹妹什么都懂,他要让妹妹教他读书!
赵仲趾把书籍、文房四宝放回自己房里,才出来帮忙卸粮食。
赵平鹿抱着大水缸,调笑道“我还以为,二哥这么爱读书,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二哥今晚肯定像我抱水缸一样,抱着书籍不敢撒手!“
赵父、周氏、赵伯麟哈哈大笑,笑得赵仲趾脸都红了,同手同脚去搬粮食。
赵平鹿把大水缸搬去灶房,又归置了新陶碗、陶釜、还有小铁锅,两把开刃菜刀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