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天,不是去山林寻找嶙峋怪石,就是铺自家的棱石小路,归置疏篱曲径,假桥柳河流沙,芭蕉楠竹。
书房窗户正对着小院子,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若雨后,可赏雨打芭蕉叶,叶叶赶雨愁。
赵平鹿带着赵父仨忙活小院布置,周氏不是忙着针线就是研究闺女给她画的画,整治吃食。
门外响起顿挫的敲门声,周氏看了一眼门外,打开门,原来是个媒人婆,让挑夫挑着东西物件儿上门来。
这个媒人婆倒很是体面,头发梳得整齐,没有抹得像山林的亮屁猴一样。
“请问你是不是赵家娘子啊?”
周氏点了点头,媒人婆眉开眼笑道“赵娘子,大喜啊。老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有户殷实人家看上你的闺女。瞧瞧,这是见面礼,真真是礼数周全的人家。”
周氏面沉如墨,“你知道我闺女多大了?”
媒人婆自信满满道“不是十五就是十六了,对吧,先定亲,晚两年再出门正正好呢。”
“我闺女今年还是个不满九岁的女娃娃,身子骨还没长开,你倒来提亲,你替谁提亲?老娘这就去打烂这个没心肝的混账东西!”
媒人婆一脸错愕,哎哟,这事办的,这可真是害人啊。来不及说话,媒人婆赶紧跟着挑夫跑了,因为赵父拿着砍刀追出来了。
媒人婆怒气冲冲从邻村绕回来,踹开孙家门,“你们家还真是缺德得很啊,人家才九岁,就去提亲,你们也不怕被人刨了祖坟?害得老身声名都被你这个祸心肝给毁了。”
孙母还稀里糊涂着呢,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这时孙禾虎走出屋来,连忙赔钱赔不是。孙猎户看向孙母,问怎么回事?
孙母摇头,她也正茫然着呢,小儿子这是看上谁?看上一个九岁的小娃娃,是谁家的?
得知来龙去脉后,孙猎户大怒“这事你问过你娘了没有?你自作主张去上门提亲,不出明日,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账,那时你再想娶旁的好姑娘,就会难如登天,你知不知道?你个蠢货!”
“除了鹿妹妹,我谁也不要,我也不想娶旁人!”孙禾虎梗着脖子,眼红脖子粗的,怒瞪着眼前的父亲,摔门出去。
青砖小院里,赵平鹿环顾一圈小院,还缺个鱼池!
“爹,大哥,二哥,我们还得挖个鱼池,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冬,我去河里抓鱼!”
周氏忙拉住她风风火火的步伐,“天渐渐凉了,女儿家家受冻了,日后可就遭罪了。不许去,过来,娘给你新做的衣裙,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赵平鹿微嘟起嘴,周氏还没等她说话,就把她拉进房屋试衣裙了。
她趁周氏不注意,溜了出来,拉着赵伯麟、赵仲趾两人,往浅河里走秋日凉爽,看到唐紫苏,这可是必备的烹鱼材料。
赵平鹿全采摘下来,又连根拔起,准备回去拿罐子种着它。
赵伯麟连叉二十几下,都没有叉到鱼,感觉有点扫兴,出言道:“阿趾,这鱼也太鬼精了吧,根本抓不到,溜得真快,一窜就没影了。”
赵仲趾也皱着眉头,“小妹,这条河里的鱼,是出了名的难抓,又被我们称作灵鱼,没有人比它更灵活。以前大荒年时,村民们放干河水找鱼,结果一条鱼都找不到,都是些壳硬邦邦的小河鱼。”
赵平鹿让哥哥们上岸来,自己双手拿着树杈,一叉一条鱼,半晌时间就两长串鱼了。
“原来这些鱼是专门等着妹妹的,”两兄弟对视一眼,苦笑不得,妹妹这个叉鱼方法也很灵巧,看似叉左边鱼,实则叉右边鱼,依次又反着过来,力气与速度又兼备,捕鱼好手啊!
“我厉害吧,这叫骗鱼术,走了,娘还等着我们仨呢。”赵平鹿傲娇仰起头,又拿起唐紫苏,转身离去。
赵仲趾看到赵平鹿拿着一堆草,还连根带泥的,“妹妹,你抓这些臭草做什么,烹菜不好吃的,又苦又酸,还一股味道。”
“二哥,这是要跟鱼烹制的才好吃,单吃不好吃的。”
赵伯麟龇着嘴说,“我就说嘛,这菜金贵得很,还得要鱼配着它,妹妹你烹菜食好吃,待会大哥帮你打下手。别让娘烹鱼了,娘每次烹得不好吃,味道怪得很。”
一路上兄妹仨絮絮叨叨的,兄妹仨避着点人,偷摸回去,毕竟村里叔啊婶的很多,人多眼杂的。
还是被人瞧见了,“十五姐,你抓来的鱼可不可以分给我们家两条?”
一个五岁,灰头土脸、头发打结、还散发馊臭味的女娃,像是饥狼饿虎恶狠狠盯着鱼,恨不得生啃鱼肉的模样,看得赵平鹿紧皱眉头。
原来是大家子最小的十六丫,三伯娘也太懒惰了,只管生,都不帮闺女打理。十六丫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不过是一条半条鱼,给了也无妨。随手递给她两条,她飞快跑远了,生怕他们反悔。
赵仲趾看着十六丫跑远的身影,“妹妹,三房的人,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个个像极了三伯娘。”
赵平鹿仰起头,看向天空,视线飘向很遥远,“二哥,三房的堂姐堂妹,就只像三伯娘吗?听娘说,三伯娘刚嫁过来时,也是个勤奋的人。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赵仲趾、赵伯麟满脸不解,看向赵平鹿,问是为什么?
“源头还是在三伯身上,三伯极度懒惰自私,他一点用处都没有。若不是靠着大家子,三房一定是最快妻离子散的门户。一个男子依靠一味贬低女子来突出自己的主导地位,这恰恰证明他是一个十足十的卑鄙小人。每一个女子都是张白纸,丈夫是什么样的,妻子就会变成什么样。”
“我今日说了那么多,就是希望大哥二哥,日后成婚后,对嫂子哪怕做不到两情相悦,做到以诚相待,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女子本就不容易,孤身一人嫁来全都是外人的家,她又何等伶仃无依。嫁的丈夫若不是依靠,那在这个家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赵伯麟、赵仲趾陷入深思,看着妹妹挑着鱼身影,突然发现妹妹日后也会嫁与他人,她是不是也如同自己说的那样,孤苦无依呢?
回到青砖小院里,就看到周氏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模样。“娘”一声,她立马绽开笑颜,看到儿女们拿着两大串鱼,笑嗔道“这鱼眼熟得很,像是从哪里见过一样?闺女,这鱼从哪里得来的?”
“娘,我们进屋说”,一家子进屋后,村里的人一直往这边乱瞟,心里还不知道藏什么奸呢。
一盏茶后,赵平鹿拿着三条鱼去大厨房烹制,两个哥哥亦步亦趋跟着她,周氏则去种唐紫苏,赵父去把剩下的鱼放在新鱼池里。
走进厨房,她开始杀鱼去杂,斩掉鱼鳍,鱼肚的黑膜、贴骨血要祛得完整,鱼皮也要瓜瓤丝擦个干净。这些就是大部分鱼类腥味的来源。
用蒜薹水腌入味,过油爆炒,加水快炖,大火收汁。闻得到鲜香味,不见肉腥味,香气飘荡在小院里。
若在以前,她只吃清淡饮食,珍馐肉类是不缺供应的。可现在食材单一,若吃得太清淡了,人就不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