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从一开始的混乱迷海,升级为刺痛难忍的火狱,视野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雾气。
在迷迷糊糊中,隐隐听见了“吱呀吱呀”的金属摩擦声,天平黑漆漆的影子,像山一样砸下来。
安华循着脑海里的声音,行驶至某处断崖,终因体力不支,将摩托车弃置在一旁。
这里的河水尚未干涸,滋润出一片坑坑洼洼的草地。
她摇摇晃晃地坐在草地上,扶着额头喘息着。
“在向东走的这段路,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异样,等体力恢复一些,就赶紧回去,不能让他们担心。”
水洼倒映着明亮的月光,像星点一样散落在草地上。略带寒意的晚风轻拂水洼上的草叶,光亮被遮住又复现,吸引了安华的注意力。
她这才注意到,今晚天气晴朗,能看见大大的月亮。
慢慢转身拨开草丛,水洼上浮现了一个瘦削的倒影,在脸部上方的位置猝不及防地出现两个血红色的亮点。
“啊——”
安华惊呼一声,心脏猛烈地跳动,身上像打开了什么通路,新鲜的血液在血管中鼓动着输往全身,头部的疼痛逐渐缓解。
她后知后觉发现这两个红点是她的眼睛。她迟疑地低头,看向水洼,两个幽幽的红点随着水波晃动——安华,变成了鬼。
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体力,被惊恐的情绪夺走,她瘫坐在地,小时候的景象走马灯一样一桩桩地回忆起来,作为被鬼杀害亲生父母的孩子,她将猎鬼这一事业视作毕生追求,为父母报仇;毫无血缘关系的养父母把她拉扯大,她从小到大每天想着穿上那身警服光耀门楣。
但是,现在!她成了人类的敌人。
“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刚进二局两天就变成了这样……”她一吸鼻子强忍住泪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逃跑?自首?
黑白的天平沉默地摇晃着,一高一低间,两只托盘上的东西也纳入了安华的视野——英雄的旗帜,和处死魔鬼的绞绳。
逃跑?还是自首?
养父母、同学等等,这些人类的身影,如同跌碎的相框,变成玻璃渣下的残像。她一想到人类,沉闷灼痛又会袭上头部。
保护人类?还是回应自已的血脉?
保护人类?还是回应自已的血脉?
人类,还是鬼?
天平剧烈晃动着,吱呀声变成了完全的噪音,指针在黑白交界处闪动着。
黑白交界的那条线……人和鬼分隔的那条线?
为什么非要人鬼对立?不能和平地回到各自的地盘吗?
天平平稳地停在了黑白中和的那一瞬间。安华似乎找到了正确答案。
只要要人类划清界限就行。
但是和人类有着深厚情谊的安华,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在疼痛驱使下,她心中有个声音越来越大:“为什么不能用鬼的力量保护人类呢?”
在敲定答案的一瞬间,剧痛、晕眩,全部消失不见。
天平剧烈地颤动着,随后化为齑粉。
血脉在觉醒、陌生的力量奔腾着。阴冷的、人类捕捉不到的气味随声波散开。
在噼里啪啦的金属破碎声中,一扇门扉悄然打开——欢迎来到新世界。
“父亲,你感受到了吗,有种获得力量的感觉!”黑色的小鬼攀附在父亲肩膀上,贪婪地吸收这莫名的物质,皮肤上青筋暴起,充满力量。
大鬼细长的身材在莫名物质影响下,大块的肌肉突起,变得雄壮无比。
“嗯,感觉自已能背起一百个小鬼头!”大鬼摸了摸腹部的肌肉,嘴角流下粘稠的涎液,“但是肚子也更饿了……”
“我们不是抓到了食物吗?”小鬼伸手揪住箩筐中俘虏的头发,仔细打量着:“唔,是年轻人类啊,皮肉一定很细嫩吧!”
户敬风被绑成了粽子,动也不能动。
“嘿嘿,差点忘了筐里有新鲜的晚餐,得赶紧找个地方吃。”
大鬼轻轻一拍箩筐,其力量也如同一块石板砸下来。
“咳咳……”户敬风感觉脊椎错位了几节,钱包从兜里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小鬼捡起户敬风的钱包,打开一看,便看见一张全家福。
“小子,这是你的爹妈吗?”
户敬风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小鬼并没有生气,弹了弹相片:“你爹妈有点老了,估计得要要蒸一下才能入口。”
户敬风听闻后血气上涌,又背后冷汗狂冒,他愤怒地看向小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该死!”
小鬼轻蔑一笑,舔舐着獠牙,牙龈分泌出来的酸性液体散发出一阵恶臭。
比起自已即将命丧黄泉,户敬风更恐惧的是,为什么鬼会人类的语言?
小鬼讥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继续瞪眼了,明明刚才还挺有活力的?”
“为什么你们会说人类的语言?”
大鬼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一个惊天大笑话:“儿子,跟他说道说道,让他死得明白。”
小鬼:“既然爸爸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你。我们不靠打仗制服你们,靠一点点渗透进你们的社会,最后把你们人类替换掉,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户敬风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比自已的死亡还要让人害怕。
赶尽杀绝也好,侵略也罢,融入这个词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食物链上的上下位,生物地位上就是不平等的。一旦鬼成功在这里定居,人类就会进入他们的菜谱,人人都是鬼的“菜人”。
小鬼的嘴角再次扬起讥讽的弧度:“放心吧,我们是文明生物,会遵循自然规律,你们人类一半用来饲养,一半会放回野外。”
“你们这群畜生……”户敬风咬牙切齿道。
“骂吧,现在想骂就骂吧,很快你就没法说话了,嘻嘻。”
小鬼疯狂地大笑着,在说话间,体型逐渐增大至先前的两倍:“我感觉那股力量很近,天呐,我变得越来越强壮了。”
大鬼走到一片草地上,把箩筐解下,环顾四周:“这边挺适合野餐的,快点动手吧我要饿死了。”
死期将至,户敬风依旧没有放弃抵抗。
在松绑的瞬间,户敬风一下子弹跳起来向外逃去。
剧烈运动使得断裂的脊椎和肋骨刺入肺脏胃肠,鲜血上逆,强忍住干呕的欲望,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大鬼无奈地双手一摊:“我差点忘了人类还有奸诈的一面。”
魁梧如铁塔般的大鬼紧追其后,抬起拳头,对准了户敬风就要砸下。
户敬风瞥见那足球大小般的拳头吓得寒毛直竖,肾上腺素的分泌增上一个量级,他负伤逃跑的速度颇有跑步比赛冲刺的气势。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声响起,随后一个黑影冷不丁地从大鬼脚边窜过。
“啊啊啊啊啊!”大鬼惨叫起来,他的右足部被削断,重重地倒在地上,拳头砸在户敬风脚前,巨大的震波将他弹出几米之外。
小鬼愤怒地叫了一声:“是谁?!”
户敬风忍着身体剧痛,滚了一圈,差点就被小鬼踩中。
大鬼单膝跪起,对儿子嘱咐道:“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男人杀了!”
“明白!”小鬼朝户敬风扑来,他亮出尖锐利爪,挥向人类。
爪速之快,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他这次是逃不掉了!
户敬风甚至感觉有一股阴风呼在他脸上。他心里凉了半截,闭上眼等待死神降临。
突然,一股腥臭的黑血飞溅到他脸上,耳边响起小鬼的惨叫声。
小鬼握住断手,疼得满地打滚。
户敬风慢慢睁开眼,只见一个黑衣女人跪在他前面背对着他,蓄势待发。
黑色作战服,腰间配饰,可见她是警察。
“得……得救了……”户敬风有气无力地说,这才发现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巨大的疼痛吞噬了他,他眼前一黑,昏迷不醒。
大鬼不甘到嘴的食物飞走,他奋勇起身,抓起一个石块就要砸过去。
“父亲!到此为止吧!”小鬼赶忙制止父亲,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女猎警。
大鬼顺着儿子目光看过去,脸色“唰”地变白,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这股力量是……”
澎湃汹涌的力量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令人窒息。
安华默默扛起户敬风,逆着月光而立,仿佛一尊漆黑的远古石像。她的脸藏在了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血光熠熠。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两只鬼后,带着男人跳下了山崖。
小鬼放肆大笑:“哈哈,好!好一出贵族表演人类的戏码!”他和父亲都是身受重伤,无可奈何地看着安华的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