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不到六点,峡州“幸福都市”小区。
一栋26层楼的顶层;
一间昏暗的房屋;
一缕金色的阳光;
一张简易的单人床;
一名安睡的男子;
阳光,从窗帘的夹缝中,投射在这男子身上。
他,就是蜗居一个多月的钟海岳。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对于钟海岳三十三岁的生命来说,曾隐于“朝”,也曾隐于“野”,却从未真正隐过“市”。
寻常市井,百姓烟火,他曾也蜻蜓点水,滋味究竟如何?终不觉其味,也不知其精,更不得其髓。沉寂于喧嚣的城市,对他来说,或许是换一种活法。
突然,时针跳到六时整。
“紧急集合”的电子闹钟声,“妹妹的酒窝”手机短信彩铃声,在静谧的房间,骤然齐声“炸”起,两种声音混搭在一起,急促甜美,跨界滑稽。
当短信彩铃声,戛然而止,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下来,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种混搭声,尤其是“妹妹的酒窝”手机短信彩铃声,糅杂在“紧急集合”声里,对钟海岳来讲,是一种幸福的声音。
这种声音,把兄妹俩紧紧联系在一起,温暖安心,甚至沉迷。他特地把这短信彩铃声,调得比普通短信声长很多,大概半分多钟。
妹妹的短信,每天早晨六时,准时发了进来。两年多了,短信按时收到,从未间断,毫秒不差。
而电子闹钟声,还在急促地“吼着”,催促着。他顺手关了电子闹钟,扫了一眼短信。
与以往的短信不同,这个短信比以往的,要长得多。以往就是一句:“我一切顺遂,哥哥一定要安好。”
而今天,让他反复地读着:“亲爱的哥哥,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和志高决定5月20日去领结婚证。祝福我吧,也祝福哥哥安康,想你的妹妹,可可。”
这条短信,不仅洋溢着喜悦、兴奋、期盼……更让他觉得,妹妹即将有了真正的依靠,今后,还会不会依然天天与哥哥保持联系了?
唉!他竟然还生出老父亲失去女儿的感觉,着实舍不得。瞬间,百味杂陈。
在这快两年的时间里,钟海岳从不接妹妹一个电话,也从未回过妹妹一个短信。
信息,只是妹妹单向定时运行。他妹妹名为钟可楼,小名“钟可可”,也称“可可”,一位坚持不懈、坚韧不拔的女子。
他们兄妹早有约定,只要这个号码可以拨通,短信可以发出,就表明这个号码没停机,没有停机,就意味着哥哥仍活在这个世上。
哥哥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信息,是妹妹安心度过每一天的力量源泉,她现在只有哥哥这唯一的亲人。
以往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不出几个月,兄妹俩就能正常联络通话了。
而这次,已经两年多了,没有得到哥哥的一条消息,也没接通一次电话。但她按照以前的约定,坚持每天六点准时发出一条短信。
“幸福都市”小区,似乎还在沉睡,小区内,没有一个人。只是树上,叽叽喳喳,几只鸟儿欢快地蹦跳着。
钟海岳拉开卧室的窗帘,峡州的阳光就洒了进来,他对着朝阳,大大伸了个懒腰。
这个窗户临街东朝向,下面是这个城市的一条主干道,上面有brt。据说这个brt,在亚洲都算是领先的。
快速公交已经开始运营,公路上,车辆渐多起来。
钟海岳放下心来,深深吸一口气,就钻进卫生间方便,然后,推开了半扇窗户。
居高临下,可以地望到隔壁的小区,那是他妹妹所居住的小区,名为“幸福花园”,是他所住的“幸福都市”小区的隔壁。
“幸福”充满着这座城市,以“幸福”命名的小区,随处可见。方圆百米,大概有五、六个有关“幸福”的小区。
不一会儿,钟海岳就看到妹妹。
她穿着一身运动装,从门洞里出来,开始去晨练。
他妹妹是舞蹈演员,从她5岁学习舞蹈开始,就没有放弃早晨锻炼,是这个城市某演出团的舞蹈演员,很知名。
看到妹妹体态轻盈地去晨练,他放心地从卫生间出来。简单活动了一下腰身,也在逼仄的房间,开始运动。
他租在顶楼26层的一个保姆间,一房一卫,独立进出的外门。其主人房,也出租给一家私人美容所。主人房的对面,是一家私人小厨。
不大的房间里,一张可以折叠的行军床。
旁边墙壁挂了六面电脑屏,几乎铺满整面墙,一个小电脑桌可以拉动。
一台小型跑步机,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位置。墙角摆放有大大小小一串哑铃,还有一个电子秤,房顶悬着吊环,
钟海岳,在这逼仄的小房间,因地制宜,一口气做了600个引体向上,600个俯卧撑,600个仰卧起坐,面不改色。
踏上电子秤,指针落在达标区域,体重终于达标了。虽然达标,但是指针没有落在最标准的区域。
钟海岳发誓,要恢复到以往身体的最标准状态。
歇了口气,就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原来浮肿的脸,已经瘦了不少,但还是很苍白,没有恢复原来黝黑的颜色,身上的肌肉结实多了,也没有恢复原来石头般硬度。
“加油!”钟海岳暗暗地给自己打气。他又瞥了一眼对面小区,这时,他妹妹正好锻炼回来。
他没有让自己的运动停止,又返回房间,在跑步机上开始跑步。
钟海岳蜗居在这间房,已经一个多月了。一天的锻炼时间,几乎占全天的三分之二。恢复身体,是他当前的一切要务。
他几乎没有下过楼,运动就在这个房间。平时就是点点儿外卖,拿拿快递。房里没有开火,吃饭就是点外卖。偶尔,到他同层的私人小厨,简单吃点儿。
他不紧不慢地在跑步机上跑着,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又折回卫生间,站在那扇半窗户后面,注视着妹妹所居住的小区。
快七点了,“幸福花园”小区里,活动的人数开始多了起来。他注意到,小区的运动场的单杠下,比以往多了两个陌生面孔的年青人。
一个穿着红格子运动衣,另一个穿着绿格子的运动衣,掺杂在运动的人群中,正装模作样地伸展胳膊,胡乱踢着腿。
两人的目光,不停地扫着对面的门洞,像是等待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他妹妹从单元门出来,一袭长裙,婀娜多姿。这正是她去上班的时间,基本每天她都这个时候,误差10分钟左右。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两年多了,是时候该与妹妹见个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