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拿着各自的糖画吃了一路。温律偷偷看了眼陈古楠,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陈古楠模样的糖画,这糖画样子着实喜人,他不由得乐了起来。
已经做了一个断然没有再做第二个的道理。而陈古楠的糖画刚才吃完了,他还有些嘴馋,只得眨巴着眼看着温律的,用咬签子或者生闷气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从糖画铺子到凌云寺,有一条必经之道。
这路上没什么人,毕竟鲜少有人整天会先去烟柳繁华的街道,再去青灯古佛的寺庙。
温律带头一路走一路打听着前往那条人烟稀少的必经之路。大部分人都只答不知道,直到他拦住一个背着箩筐的路人。
那路人热心道:“上了那小路后,直走便可看到千佛塔的塔尖,冲着塔尖走过去,遥遥地就能看见凌云寺的正殿殿峰了。”
几人按着路人的指导,在路口时,昭凌云终于含着泪吃完了她的美娇娥。她叹着气,捏着手里的竹签不肯扔。
陈古楠现在实在看不惯温律和昭凌云。他们握着两个陈古楠两口就能吃完糖画小人炫耀了一路,眼见昭凌云不肯扔竹签,陈古楠倾身过去夺那根竹签。
敏捷如昭凌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陈古楠的动作。只见昭凌云旋身,堪堪躲过陈古楠的偷袭,自豪地举着竹签背对着陈古楠道:“哈哈陈古楠,见识到本师姐的厉害了吧?”
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旁探路的温律也注意到了反常,若是以往的陈古楠定要大呼小叫大吵大闹。两人一起往陈古楠的方向看去,那地方竟空无一人。
温律缓缓张了张嘴,眼里的疑惑几乎要凝为实质。他不可置信地转头问昭凌云:“……小师妹,陈古楠呢?”
不止温律感到奇怪,昭凌云也感到一头雾水。她伸出手,在陈古楠刚才站着的地方上上下下比划了两下,结结巴巴道:“就……就,那么大一个人,就不见了?!”
温律上前两步,走到陈古楠之前站着的地方,探头往左右看了看。
破水声横空而起,温律听出那声音来自脚下。他后撤了右脚,左脚被一把拽住,整个人被拽了下去。
温律不知这下方有水,猛地跌进去,连连呛了好几口水。凭着本能浮上来时,还在猛烈地咳嗽着。他眼角泛红,幽怨的看着拉自己下水的罪魁祸首。
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陈古楠已经在他一旁靠着,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差点笑岔气,念叨着:“不是,温律,你怎么这么呆啊?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
温律好不容易咳完了,恨恨地瞪了一眼陈古楠。他一把揽过他的后颈,作势要把他按进水里,实际上根本没有使劲。
陈古楠很轻易就挣脱了,他盯着温律看了半晌,突然嚎叫起来:“……温律,你怎么还学坏了!差点我就淹死了!”他一下子就看破了温律的心思,就顺势演了下去。
温律见他配合,也状似怨恨的说道:“是你先拖我下水的。”
陈古楠“掩面哭泣”,就像是被辜负的良家少女般开口:“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可是你是真的想把我弄死……温郎,你好狠的心~”
昭凌云眼睁睁看着温律掉下去,又看着温律和陈古楠上演这么一出大戏,捂住肚子笑个不停:“行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搭个戏台子了,先说好,我只赏脸不付钱!”
她在四周找了找入口,找到后走到这潭水边,脱下鞋袜,伸出脚试了试就发现这水居然是热的。
小心翼翼的下了水后,回头看了看身旁,只见那水只有齐腰深,温滑清澈,居然是处天然温泉。
水面上升腾许许热气,即便是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他们和衣泡在里面,也没有任何不适,只觉神清气爽,舒服亲切。
昭凌云本便喜欢水,这里的水又不深,她站在水里,水面正正好可以托起她,水平面不过齐胸高。感受着温热的泉水,昭凌云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温律温律,咱们要不泡温泉吧?”
陈古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暗算半天,把温律拉下来,就是为了防止温律不肯下来。现在好了,大家都湿透了。幸好今天几人在温律家里多拿了件干净的衣衫装在包裹里,包裹放在岸边,不然三人今天都别想回去了。
“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
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温律闭上双眼,惬意地吟诵着他熟知的诗句。他感觉身上的疲惫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古楠一如既往地不安分,在一旁时不时捧起一壶水往四处洒。
天然温泉本就不规则,昭凌云另挑了处较小的池子走了过去,此时正和陈古楠隔空喊话。
昭凌云:“陈古楠,温律刚刚在说什么——?”
陈古楠听着温泉的另一侧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温律,眨了两下眼睛,喊道:“别问了,反正我们听不懂——!”
温律忍不住摇了摇头,对陈古楠轻声解释:“这是前日长老上课时讲到的,苏子的诗句。”
陈古楠认真地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活灵活用。”
池边绿树巧石相映,三人就这么泡了半个时辰。太阳还有一段时间才落下,却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陈古楠摸着下巴端详着天边——太阳被那千佛塔的塔尖戳住,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炸开。
他被自己的想象惹笑了,顺口和温律道:“温律,你看那太阳,感觉快被戳破了。”
温律也在看太阳。既然千佛塔如此高,那在塔顶观日落,岂不美哉?于是他赞同地点点头,感叹道:“那样的高处,还没去过呢,想上去看看。”
陈古楠和昭凌云当即就同意了他的观点,几人跃跃欲试。三人回程的途中又加了一项登上千佛塔看日落的活动。
来到塔下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为了赶时间,三人把装着湿衣物的包裹放在塔下,轻装上阵,顺着旋转石阶跑上了塔顶,那塔看着高,实则不过几十丈的路程。
三人站在高塔之上,向远处眺望。金色的寂静笼罩了世间。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天边的云也变得鲜红。在红霞满天的背后,天空依然呈现着苍茫无垠、梦幻宁静的蔚蓝。
橙红的太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慢慢地向山下移动。那太阳的颜色更是多样,白里透红,黄黑交织。直到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失,一轮明月扯起了薄纱。夜幕来临。
陈古楠看着那极宏大却又极其悲壮的日落,心里充满了空茫。
这里确实很高,又确实空荡,好像心里缺了一块。
他回头,看着温律。温律的侧颜笼罩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显得格外耐心。仿佛这一刻,不论陈古楠问什么,温律都会回答。
心里的小天地又被浓重的不明情绪填满了。
他没觉得自己应该问点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昭凌云转到塔的对侧,去看回凌云寺的路程了。她确实兴奋,指着一个又一个此刻犹如玩具模型般渺小的建筑,尽管嘴上在呼唤着陈古楠和温律但却无暇顾及他俩是否有在听自己讲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叽叽喳喳。
陈古楠轻声问:“温律,你为什么要来凌云寺啊?”
温律的眼神飘忽起来,回忆被陈古楠勾起,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来凌云寺的初衷。
那时他尚且年幼,在家人的教导下,德才兼备,生得水灵好看,是人人皆称赞不绝、温润如玉的商家公子。
只是有段时间忽然就乱起来了。曾经朝夕相处的人躲躲闪闪地不肯看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温律。温律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紧接着,他就被送到了凌云寺。
“为了……保护我吧。”他模糊不清地回答。时至今日,温律也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人要那么做。
他相信家人不会害他,来到这里他也很开心。
陈古楠突然想起什么,他静静地看着将落的太阳,眼中盛满了余晖:“温律,你说,我们会一直待在凌云寺吗?”
温律放柔声音,宽慰道:“兴许会,兴许不会。”
尽管如此,二人也都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凌云寺只会是年前的寄托,就像温律,他总有一天要回去继承家业;昭凌云总有一天会去外面闯荡;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也许,最后留在凌云寺的只有陈古楠一个。即便是他也会害怕被人丢下。
陈古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丝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润:“温律,你会一直伴着我吗?”
“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温律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一直以来他也算是见证了陈古楠的成长了吧。他眺望着天际,说话也郑重了起来:“陈古楠,我不会抛下你。”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