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人皆是不语,可宝华坛终归是要去的,二人闹着情绪,各自忙碌,任谁也不知道对方何想,也算是磕磕绊绊走了段距离,没成想,正要收拾行李歇歇脚时,路上却忽然窜出个怪人。
那人手上拿把小镰刀,弯月似的,很是锋利,腰身略有些佝偻,似是被背上的背篓压的,他似乎刚准备休息,正巧是叫人给撞上,怔然地抬头望着他们。
“平日里走这条路的人可不多,二位兄台要去什么地方啊?”
“我们要去宝华坛。”
温律有礼貌的笑笑,上前打了个招呼,随即解下腰间水袋丢给陈古楠,却并不看他,陈古楠也不客气,拧开喝了几口,又心事重重地思考着,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画面落在那人眼里,俨然成了件十分新鲜的趣事。
那人见二人也无恶人之容,便介绍道:“鄙人名唤贾熙莲,二位既要一同上路,又要去宝华坛,莫不是那凌云寺里的小师傅?”
他嘿嘿一笑,脖子略向前倾了些,背篓里窸窸窣窣,竟爬出来一只油光水滑的貂来,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黑豆似的小眼睛水亮亮的,倒是让陈古楠很是新奇,难得露出几分笑意,略想着凑近瞧瞧。
他挑挑眉梢,注意到他言辞,没想到这人竟然一眼就能看的出他们是从凌云寺来的,于是说道:“对,我叫陈古楠,这是我师弟,温律。”
“是师哥。”
温律瞬间忘了不快,下意识回了句,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很快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这别扭样子落在贾熙莲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新鲜,略有些戏谑的目光落在二人脸上扫了个来回,见他们都不说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解下背篓,那貂极有灵性,欢快地爬到他胸前,待他坐下,又乖巧地窝在他腿上,贾熙莲便一手摸摸它,一手拿出本书,窝在树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样新鲜的小东西陈古楠自是喜欢,没忍住又看了几眼,凑近些,这不小心暼到他书上内容时顿时猛的倒退一步,一张脸红成了天上的云霞。
温律一时有些疑惑,想着偷窥非君子所为,再加上二人之间的别扭,硬生生忍下了这份疑惑,眼神倒是一晃一晃不自在,正要放好水袋休息时,贾熙莲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大方方把书摊开来,笑得肆意。
“哈哈哈,小师傅怕什么,不过是本图册。”
温律转头望去,却见那画册上交叠的人影时猛然顿住,耳尖红的发烫,慌着神瞥过头去,忙双手合十阖目低垂默念了声罪过才又堪堪开口道。
“贾公子,这...”
贾熙莲却没有半点遮掩,根本不当回事是似的。勾唇说道:“这可是我从山下花大价钱买来的,倒是有些不讨喜了啊。”
他挑挑眉,眼底带了几分调笑的神色,“也是,小师傅们到底是佛门弟子。这男女之事在天底下最正常不过,和吃饭睡觉也没什么差别,既然是最正常的事情,那我闲着没事看看也并无不可,不过几位既然兴不在此,也无所谓了。”
他这番话说的温律不知如何反驳,到底也是个人喜好,也实在羞于开口,便也默不作声地坐下,阖目养神。
天色渐渐晚了,贾熙莲正要回去,可又实在舍不下这难得的新鲜,思来想去,将那春宫图随手往背篓一扔,忽的长吁短叹地叹起气来,眼见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便又耷拉着一张哭脸,对着温律开了口。
“小人有一事相求,万望小师傅搭救。”
他猛然间弯下的腰把二人吓了一跳,只好匆匆站起扶他,陈古楠也顾不得刚刚的尴尬,忙开了口。
“怎么了,你先说出来,我和温律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如二位所见,我是个药童。”他苦哈哈地直起腰来,面上挤出几分可怜,“我师父一向要求严格,对我非打即骂,若是这次的丹药再研制失败,我就要被他打死了。”
他说得可怜,若哪个心怀善念的人听了,定是满口答应下来,二人自是不能免俗,只是面上露出些许为难:
“可我二人又不懂药理。”
见温律和陈古楠面色松动,他连忙抓住陈古楠手臂,一手指了指马车。
“小师傅此言差矣,贾某只是希望二位能帮贾某试药,都是些强身健体的药物,一来帮帮贾某,二来,也能找个休息和存放东西的地方不是?”
听他这样说,二人也没什么顾虑,闻言似也没大碍,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三人走走停停,偶时赏着路旁景色,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话,二人间方才尴尬那气氛也莫名有些消减,一路行至贾熙莲的住所,忽的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舍得回来了?”
竟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他们声音,只是夜色浓重,瞧不见他们身影,随后也不等贾熙莲回应,又晃晃悠悠转身走了回去,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瞧着有些疯疯癫癫,倒又让二人对贾熙莲说的话更信服了几分。
“二位师傅,就是这儿了。”
贾熙莲擦擦刚刚被吓出的一身冷汗,慌忙把他们带入自己偷偷炼丹的地方,随即拿出两枚丹药,塞入二人手里,面上仍旧做了副可怜样子。
“多谢两位小师傅搭救,以后我定当报答。”
温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刚回眸想开口说道什么,陈古楠就不怎么在意地率先将药丸送入口中,温律思考片刻,也慢吞吞的吞下了药丸,他正要说些什么时,贾熙莲却勾唇一笑,忙闪身出去,飞快反锁了屋门,这时二人才猛然间察觉不对。
温律蹙眉,正要推门,可却由上至下猛然升起股燥热来,脑海一片恍惚,他慌忙摇摇头,眼前却模糊起来,连手上也少了几分力气,软绵绵地撑在门上,不久前瞥到的画册内容一股脑涌入脑海,一时间心绪纷乱,转头去看陈古楠时,他也咬着牙,顺着墙壁滑落在地,紧闭着眼,满脸的屈辱,但总归有几分气性,依旧是倔强地开了口。
“把解药拿来!”
“诶,我贾熙莲做的丹药,还没听过有什么狗屁解药能解。”
他贱兮兮的笑着,屋内两人却是痛苦万分,这丹药药效也实在霸道,不过几息,二人便意识迷蒙,陈古楠极痛苦地嘤咛一声,睁开眼睛,一双猫儿似的瞳孔略带些迷茫地看向温律。
“怎么办啊,温律...”陈古楠声音略显颤抖,颤颤移过去,死死拽住对方衣角。
可温律此时也爱莫能助,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在心头,平日里寺庙教的清心寡欲尚凝于心头却在这一刻全然失了作用,二人皆失了些什么似的般,一双手终于颤抖着伸出,握住了陈古楠纤细的脚踝,把陈古楠拉入了怀中,兴许是丹药作用,手心竟滚烫的可怕,力度也大的惊人。
狭小的空间里,温律听到了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又听见了陈古楠沙哑的嗓音。
陈古楠被温律抱在怀里,双手搂着温律的脖子。身体紧贴。他的头深埋在温律的脖颈中,因为药效身体略微抽搐,眼神透露着不屑与哀求。
温律垂眸看着怀中的人,耳边是陈古楠呼出的热气,手搂着他的腰哑声道:“嗯,我帮你。”
......
窗外猛然间一声惊雷,盖住了些凌乱沙哑的低吟,带着潮气的雨帘稍稍遮盖了些。
“陈古楠...”
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陈古楠眼底多了些水汽,一片波光粼粼,脚踝处仿佛还留存着些残余的触感,他仰头望见,温律隐忍到双眼泛红,却又像从前似温柔如水的波涛,翻涌不断。
他迷茫地眨眨眼,颤着臂伸出手去,摸了摸温律滚烫的脸。
“师哥。”他喊了一句,喉间含糊不清。
温律幽深的眼眸凝着看了他半晌,嘴张了张,又合上。
清醒的时候就止步于此,温律强撑着神志才勉强记得这几句话,往后所做所说早已迷蒙。
陈古楠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被捂住了眼睛。
······
“我对不住你,古楠,你是如何想的,我之后都补偿你,行吗?”
“只是觉得对不住我吗?”陈古楠却还有几分混沌似的摩挲着温律的耳垂,二人的鼻尖相抵,陈古楠看着温律转向别处的眼眸。轻笑一声道:“师哥,你好好看看我。”
轻飘飘两句话恍若惊雷,温律一颗心猛地动摇起来,想起那日在温家闲聊的话,心里软的不成样子,像是终于看清了情缘似的,连神色都软了下去,轻轻地回应着
“你是,我最惦念的人。”
二人互诉衷肠,终是解开心结,混混沌沌倚着,带着这么些温暖的思绪陷入沉眠。
夜已深了,贾熙莲撑着把油纸伞,略有些心虚地把门轻轻开了道缝,一大包粉末撒出,尽数落到二人身上。
第二日,晨光从门缝洒进来,温律睁开眼,略有些不适地眨了眨,脑中一片混沌,随即就看见了身旁的陈古楠,他也刚巧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抱怨身上的酸痛,贾熙莲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多谢二位小师傅替贾某试药。”
“昨天发生什么了?”陈古楠只觉腰酸背痛,嘶了两声后语气也有些不善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冤枉啊小师傅,您二人吃了那丹药便睡下了,想来是药效强劲,今日才如此不适。”
贾熙莲慌张摆摆手,又见二人一脸迷茫,想来也是忘了个干净,一时之间也挺起了腰板,带着几声咳嗽,好一阵忽悠。
二人身体不适,又实在想不起什么,见他油嘴滑舌,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只好罢休,心有疑虑却也只能略作休整,重新坐上马车,再次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