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24
暮潇转过头, 视线穿过枝繁叶茂的树丛又落回了毡帐上,不置一词。
江安语撅嘴,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拔什么无情。
对面的王庭军明显不想继续搓磨时间再等下去了, 正陆续收整毡帐牵过了战马。
暮潇觉得是时候了, 取过背在肩上的弓箭,一边瞄一边找最佳位置。
轻巧的像只猫咪。
雨滴沾在她纤长的睫毛上,一滴一滴落下,美目一眨不眨, 分不出半点注意。
江安语晓有兴趣的等着, 很快一支离弦的箭破空而出, 穿叶而过, 飞出去很远, 直直得扎在了对方首领的毡帽上。
“敌袭!敌袭!”
正中目标也暴露了位置,几乎是同时, 暮潇拉着江安语极速后退。王庭军的弓箭手尽数而出,羽林忽至,一半被树木遮挡了下来,一半到达目的地。
原来他们站的位置被射成了筛子。
暮潇丝毫不敢松懈, 眼耳高度戒备,拽着江安语足尖轻点,连一片枝叶也不敢沾惹, 悄无声息的一退再退。
王庭军首领头顶插了羽尾长箭的毡帽勃然大怒, 甚至踹了一脚一旁抬手想替他拔出箭羽的亲兵, 怒气冲冲地骑上高头大马带了两队人重新在雨林中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不过林中泥沼多瘴气还大, 借着地势雨势的掩盖,他们连匹马都找不到。
不得不说暮潇的每一步都拿捏的刚刚好, 追逐时蛇皮走位骚扰不断,如挂着的萝卜一般勾引驴子。
挑衅时又直击痛点,对方哪能不接招。
王庭军在雨林中不仅一无所获还在沼泽损失了人手,乱砍滥伐发泄一通,直至天光大亮又等了一会儿,见雨不停敌人又毫无踪迹方才不甘不愿的走了。
回去与车队汇合。
六千王庭护卫军被暮潇引去一半,剩下三千。阿欢和水娘只有微弱的优势,所以打得并不轻松。但暮潇争取了时间,待王庭军的首领发现货物被掏了的时候,阿欢和水娘已经带着木箱在赶往凤仙城的方向了。
重新会和,王庭军方又不甘心的返回雨林,心知被耍了一道,个个气急败坏。
雨林还是那般郁郁葱葱,板根植物高大遮天蔽日,藤蔓绞杀缠绕如蛇,雾汽雨水霖霖,安静的一如清晨离开的时候。
但是逃窜到这里的老鼠……
怕是早跑了!
金甲首领摸着毡帽上的洞,像是要记住此刻的耻辱,下令掉头追击。
与此同时,阿欢和水娘刚刚演了一场落败而逃的戏。
如果能凑的巧,他们刚好可以看到殷魏然的人拖着“战利品”回凤仙城。
如果凑不巧,一路上也会有不少“目击证人”。
再说回潜藏着无数危险的湿润雨林。
其实暮潇她们还没走,每个人都精神萎靡的挂在树枝上,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对暮潇无条件的信任坚持到现在。
湿漉漉的等到雨停了,等到王庭军杀了个回马枪,等到太阳从云层中探出了头,身上的衣服晒干了。
暮潇在心中计算好了,感觉这局成了。
也正是因为没对金甲首领下死手,她们当能全身而退。
这才招呼大家下树寻找战马,随着一声声口哨响起,远处渐渐有了唏律律的马鸣声回应。
晌午的日光已经很足了,但整个雨林却笼罩在阴凉的暗影中。没了瘴气和大雾,人和马都相对好找一些。
百匹战马能回来不到四十已经很好了,两人共乘一骑,走走歇歇也能回去。
百位骑兵就惨了,能带回去的只有一半。阿欢和水娘那边也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自古兵家之战,都是人马的消磨。
值得吗?
江安语不知道,她其实不喜欢战争,她的父亲就死于战争。
但她看着暮潇白袂飘飘,林下清风,挺直的脊背如有松韵,真如某些抓不到摸不着又崇高无比的信仰。
让人想摸着胸口宣誓为之赴汤蹈火。
心中忽的生出了感叹,世上有为之赴死也甘之如饴的存在吗。
有的。
尊祖、忠君、爱国、护民。
都如是。
至少这一刻,江安语觉得自己与父亲的心情无比接近。
如有那么一个人,心中有标尺一般的准则,钢铁一般的意志。
仁,心也;义,路也。
怪不得圣人常说,若定社稷,当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山河带砺;若安邦兴国当仁义为治,国祚绵长。
若心中没有,优柔寡断,将来行事便没了底线。
王何必曰利,唯有仁义而已。
也许就值得。
江安语快步上前追上暮潇,抓了马缰调侃道:
“哟,不愧是汗血宝马,两匹都没丢啊。”
一边夸还一边闹着要骑暮潇身下那匹暗金色的公马,说这马高大,毛色又炫,驾驭起来才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