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画完一幅丹青,彼时公主似乎并未兴师动众便来了,她穿着如同上次初见一般的艳丽服饰,头上簪着花树,整个人就如同丹青上的牡丹般绚烂。
云皎拿起那张宣纸仔细端详,“这是你画的?”她声音如同泠泠冷泉滑过心间。
崔子错跪伏下去,像他这样卑贱的人,是不能直视公主的,“回公主,正是奴所作。”
于是他听见了一声轻笑,“既然如此,你就跟在我身边替我作画罢。”
崔子错得了如此允准,才敢抬起头来,残阳如血映照之下,是两颊点着面靥的美人,不过她的美貌是锐利的,如同一把刀要将他剖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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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错正细心描绘着花圃里的牡丹,云皎喜欢花,可牡丹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因此云皎便命他画下来,好让她冬日也可以赏花。
他倒画的认真,毕竟公主的宠爱是弥足珍贵的,公主总是很忙,大部分的时间她会进宫陪在圣人与皇后娘娘身边或者与姊妹们一起,所以她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并不多,虽然也足够让那些想要侍奉公主的人嫉妒了。
而那群人中,驸马是最特别的一个。
他似乎理所当然不需要妒恨崔子错,因为他的出身,更因为他更会讨公主喜欢与欢心。
崔子错曾经亲眼见过,驸马将一枚红艳的樱桃喂在公主唇边,而公主就这样轻易或者说毫无防备般咬了下去。
驸马只不过在取来绢帕擦拭时,对他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仿佛无声的宣誓着什么。
而公主似乎也并不避讳这般,与他耳斯鬓磨,于是府上人尽皆知,驸马是特别的,不然公主为什么要选择一位这样资质平平的驸马?
公主掌控着府里的一切,也包括崔子错,不过她有时也会有另一面。
那是一个月夜,他因为睡不着干脆想要出去走走,而在一树梨花之下,立着的是公主,她并未如同往日着华服金簪,只是一身素服,甚至披散着头发,宛若幽魂。
“是你啊。”公主回身眯着眼打量他,眼神有几分迷蒙,应当是饮了酒的缘故。
崔子错便大着胆子往前了些,而凭借着这点靠近,公主的手已捧住了他的面容。
他缓慢的闭上了眼,似乎任她施为。
不过公主却并未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片刻后她也只是松开了手,“我认错人了。”似乎方才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般。
崔子错心中迟疑,她方才是将他认成了梁三郎?心中说不上来的,莫名涌上一股失落。
“扶我回去。”公主道。她好似话本中书生林间遇见的艳鬼,让人移不开眼。
崔子错照做,等到了院门前,窈娘接过公主,将她抱在怀中。
于是他解释道:“并没有其他人看见。”他自然十分小心,毕竟公主这副模样怎么能被旁人瞧见?
窈娘并未言语,只是沉默,于是他急匆匆告了辞。
后来再替公主作画,她好像浑然忘了这件事一般。
直到上巳节那日,公主穿了一身碧色衣衫站在他面前对他道:“我们去曲江踏青。”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1
上巳节的曲江自然是极热闹的,郎君与娘子们毫不避讳在水边结伴而行,或是倚着柳树互诉衷肠。
而崔子错与云皎登上了画舫,这还是他沾了云皎的光,毕竟寻常人哪里能靠近这画舫?
“还是这里的风景好,又能将曲江风光尽收眼底。”云皎感叹道。
崔子错望着她,那抹碧色实在是很难忽视,他已在心中勾勒描绘起了她的背影。
不过云皎却似一无所觉般依旧望着窗外道:“你是第一次坐画舫吗?”
崔子错点了点头,云皎方才回首过来看他,只见她姿态慵懒,语气颇有几分闲适,“放松些,今日不过出来踏青而已。”
她似乎很是热衷于看岸边发生的趣事,崔子错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公主您为何没叫上驸马?”
“啊,当然是因为你更有趣啊,再说了他可不愿意为我作画。”云皎的语气似有几分嗔怪,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崔子错闻言有些失落,果然他并不是特别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卑贱的身份,自然与公主是云泥之别,如今能得公主垂青,已是三生有幸。
云皎却并不理会他在想什么,只是兀自转身又去看岸上的人们。
等到她看够了,方才道:“好了,我们下去罢,窈娘应当已经在等我们了。”
画舫登岸,云皎踏在岸上时,一支箭矢朝她袭来,不过即将射中她时,她被人推了一下,于是那箭矢不偏不倚落在了推她的人身上。
崔子错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看见云皎的唇边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可他的意识已经沉入了漫无边际的昏暗。
在平康坊的时候,他其实极少做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