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躺进一个小棺材里,以“死人”的形式出宫。
盖上棺材之前,那侍女抬手扒拉住了盖子,向他确认,那将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说,寻常陪葬的棺材会把四个角钉死,而给她的那一口,四个钉子都是短钉,不会压死,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应。
话已至此,侍女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于是,她缓缓把手缩了回去,一边安抚着男婴,一边看着光亮的视线一点点消失……
那日好像下雨了。
抬着棺材出宫的队伍走得慢了许多,那侍女抱着男婴,生怕他哭出声来。
所幸,那男婴似乎像是察觉到了一般,不仅睡得安稳,而且连呼吸声都十分匀称。
雨越下越大,那侍女隔着棺材盖,能感觉到潮湿冰冷的触觉,还有一些零星水渍,从缝隙里渗漏下来。
好冷、好压抑。
可再忍一忍,就快结束了。
那将士没有骗她,埋葬的地方是荒山野岭,很快就有人接应了,如同在炼狱中度过的一月余,也随着棺材板被撬开的那一刻,得到了解脱。
外头真的下雨了,雨滴落在侍女和男婴的身上。
野外除了两人和接应的自己人以外,别无他人。
那男婴放声哭了出来,嘹亮的哭声夹杂在雨声里,仿佛在昭示着生命的顽强,和他依旧或者的信念。
劫后余生,那侍女带着男婴回了老家,她的老家在京城外的一片竹林里。
梦醒时分,谈煊看到的画面越发模糊,他想拼命记住梦里出现过的人,可越是这样,也是记不住。
最后,他看到的画面,是他问竹林里的女人叫什么,那女人支支吾吾,只告诉她自己姓崔。
再后来,一个自称“大将军”的人,把他从竹林带走,从那之后,他也没再见过霍氏了……
……
“怀玉、怀玉?”
“将军……?”
“王爷、王爷!”
“王爷好像要醒了!”
“将军醒了!”
“怀玉、怀玉你醒醒!”
忽然,身子骤然一沉,似乎是灵魂回归本体,厚重的眼皮终于有了一丝力气,缓缓撑开一条缝,刺眼的光闯入眼眸之时,又被闪得闭了回去。
随即,一双手覆在他的眼前,刺眼的感觉时得以缓解。
“怀玉,你终于醒了。”闻逆川坐在一旁,伸手替他挡着光,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旁。
怀玉……谈煊缓了许久,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就是许多年前,他亲身经历的一般,他仿佛就同那个死里逃生的侍女一样,从院子里逃跑过、在偏院里艰难地活着、然后又在棺材里辗转了一程。
这些种种,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尘封已久的“记忆”,明明他印象中从未经历过,但就是莫名的熟悉、莫名地为之感到恐惧。
这么想着,谈煊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他缓缓侧过头,在床旁那个人的脸上聚焦。
于是,梦中的记忆,与现实的记忆交汇,一瞬间,他又好像回到了现实。
看见闻逆川的刹那,那颗无处安放的心脏,好像找到了落脚点,他随即长舒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依旧虚弱:“小川,是你吗……?”
“是我,怀玉,”闻逆川听到他开口呼唤自己的名字,不由鼻子一酸,“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
“我没事……”谈煊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他想挣扎着伸手去握闻逆川的手。
结果,闻逆川抢先一步握住了他。
“还难受吗?”闻逆川询问道。
“一点点。”谈煊皱了皱眉,“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
“那你多休息会儿,怀玉,别的什么,不要再想了。”闻逆川轻声劝道。
“嗯,”谈煊嘴上答应,但还是止不住提起来,“小川,我好像梦到了一些一千多事。”
“以前的什么事?”闻逆川问道。
“很久很久之前了,在宫里的事,我好像,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谈煊把头转了回去,看着天花板,记忆在聚焦的时候,感到无尽的疲惫,“你的猜测或许是真的,我真的是从宫里出来的,我感觉得到。”
“怀玉……”闻逆川沙哑地喊了他一声。
见谈煊这副样子,他更加后悔把真相告诉谈煊了,或许真正摧毁一个人的并不是有多强大的敌人,而是那些他曾经赖以寄托的情感被抹杀。
“我的亲生母亲好像是一个妃子,那个我一直以为是我生母的‘崔氏’,其实是带我逃出宫的侍女,竹林小屋的老头是崔氏的父亲,但他其实也不是我的外祖父,”谈煊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神色越发木讷,“但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我亲生母亲的模样了,还有我连霍氏的样子,也记得不真切 ,小川,你说这该怎么办?”
“记不清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