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练舞是每个想走得长远的舞者必经的事情,没有人逼迫,也算不上值得推崇的事情,只是因为达不到自己的预期,不肯认输服软,跟自己较着劲。
云亭也曾彻夜待在练功房,了解比赛临近的焦虑和不确定,只有不断地练习才能屏退杂念,现在挥洒的汗,都是为了上台时能稳稳踩准每一个节拍,呈现出完美的舞蹈。
推开的缝隙被无声合上,云亭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是从未出现过。
距离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云亭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之前他一心放在音乐和舞蹈上面,完全忽略了这个———
“舞台服化,你有什么想法?”
成誉水分流失太多,仰头猛灌水,汗珠从滚动的喉结流下,练功服前后湿了大半,“我听你的安排。”
造型服装是一个舞蹈的加分项,跳得好坏是一方面,若是服化好是锦上添花,若是服化不好会拉低舞蹈的档次,从而影响评委的印象分。
云亭一心只钻研舞蹈去了,忘记了他们没有任何团队,不会有人提前安排好,更不会像以前那样打个电话就有人上门量尺寸做衣服、设计妆容。
服装道具、化妆师,这一切都得亲力亲为。
他倒是有几个定制舞蹈服工作室的微信,但他们都是给专业舞团定制服装的,光是设计、打样就得好几个月,现在是肯定来不及了。
成誉见云亭皱眉思考,用毛巾擦着汗,“实在不行,我之前参加比赛的衣服还在,可以凑合穿。”
云亭问:“什么样的衣服?我看看。”
成誉带着云亭进房间,衣柜里挂着三件花里胡哨的舞蹈服,都是黑色打底,上面叠加着不同元素的装饰,云亭看得第一眼就直摇头。
“不行,这些根本不契合你的主题,你穿这些跳只会让人觉得违和,好比穿着汉服跳傣族舞,格格不入是会减分的。”
成誉对舞台效果没有太放在心上,以前他不被重视,舞团会按照流程给他服化道,上舞台是没问题,精不精细的就另说。
但显然云亭很看重这个,皱着眉头思索,神色认真,编舞都没这么严峻过。
成誉说:“如果实在不行,我要不让我姐……”
“你等等。”
云亭转身往房间走,打开衣柜伸手去拿束之高阁的箱子,他身高有点不够,踮起脚拿得费劲。
成誉抬手伸手将箱子轻松提下来,手臂用力时绷出胀鼓鼓的肌肉,放松后又恢复成了流畅漂亮的肌理线条,“这什么?”
少年人的汗气带着炙热的体温朝云亭倾轧过去,短短一瞬而已,气味却无孔不入顺着空气钻进鼻腔,天天洗澡没有难闻的味道,像是在烈阳下的麦穗里滚了一圈儿,散发着蓬勃的荷尔蒙。
他们一起提箱子,手指不可避免碰到一起,云亭像是被烫到似的,指尖发麻,收手后暗自在衣角蹭了蹭,试图抹去这份灼烫感。
成誉把箱子稳稳放地上,“要打开吗?”
云亭轻轻嗯一声,“开。”
盖子掀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舞蹈服,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淡青色的丝绸刺绣款,云水一般的雅色配上精巧的秀文点缀,简约但不简单,光是这双面绣的绣工就价值不菲。
成誉微怔,蜷了蜷手指,想碰又怕弄脏,“这是你的衣服。”
“是。”云亭跟着蹲下来,抚过细腻的绸缎,眼底掠过些许恍然。
这些衣服算是他曾经的战友,从第一次上台到最后一次夺冠,每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他没有跳过一模一样的舞。
它们成全云亭的舞蹈,而云亭也赋予它们灵魂。
这些也代表着回不去的辉煌过往。
云亭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铺在床上,每件都很新,精致华丽,根本不像衣服,完全是艺术品。
成誉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件略小号的白色舞衣上,迟迟移不开眼。
云亭问:“怎么?”
“这件好像是,”成誉说, “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跳舞穿的。”
云亭跟着看过去。
时间太久了,再精美的东西也会留下时间的痕迹,衣服边缘有些泛黄,羽毛失去光彩,点缀的水晶石也不再闪耀。
“是,”云亭扬了一下嘴角,笑得很淡,“我挺喜欢这件的,后面有几次小比赛都穿它。但也没穿几次,我长得太快,又定做新的了。”
成誉擦了擦手,掌心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摸上衣服,在与面料即将触碰的那一霎指尖颤了颤。
见状,云亭奇怪,“你怎么了?”
成誉手掌握拳,呼吸有些重,再抬眼时眼眶泛起轻微的红。
他这受委屈的样子令云亭诧异,“你……哭了?”
“没有。”成誉矢口否认,轻轻摸着衣服的羽毛,“我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云亭:“感慨什么?”
成誉的目光仔细描摹着衣服的每一寸,克制着情绪,“以前一直觉得离你很远,也许是我拼尽一生都无法靠近的存在。现在真的碰到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许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云亭的嗓音里藏着酸楚,“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你喜欢的……也不过是臆想出来的我。”
“不是的。”成誉再看向云亭时已经平复情绪,乌黑圆亮的眼里透着坚定的光,“我从来没有臆想过你,在看到你之前,我不是没在酒会或者晚会上见过别人跳舞,但只有你让我记了这么多年。因为你是你,不是别人。”
少年跪坐在云亭身前,身前是凌乱又有序的舞蹈服,不拘任何时间地点,他依旧仰望月亮,表达直白而热烈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