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游清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还在和员工们聊天,脸上挂着笑容。
现在那笑容也不见了,只剩下无措。
李修知道自己既不自然,也没克制好。宁游清仍然忌惮着他,有些东西可能会随着时间淡去,只要他们永远不再见面。
一想到“永远不见”的可能性,李修便觉得眼前不是最坏的结果。
宁游清还没按电梯。他知道门的另外一边全是好奇的员工,无论李修想说什么,这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地。
很难形容他现在见到李修的感受——没有愤怒,没有恐慌,当然也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只是从来没有准备好怎么重新面对。
宁游清退了一步,按了电梯,道:“我们先下去吧。”
李修点点头,和宁游清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里,楼层数字跳动着,到了楼下几层,陆续有理晟的员工进电梯。看到市场总监,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或尴尬或小声地叫了一声“李”,李修也只是微微颔首。
其中不乏有宁游清的学员,他们和宁游清这个只来了几天的培训师打招呼,比和李熟络多了。
宁游清大概能猜出李修在公司是什么德行。
他低头看手机,埃尔森发消息来,问他下课了吗,要不要来接他。
顺便拍了一张傍晚火烧云的照片,画面非常壮丽。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宁游清有些应接不暇。
他揉了揉自己的山根,给埃尔森回消息:我下课了,待会儿见。
李修就站在一旁看宁游清给埃尔森发消息。
他一向对其他人类都没有了解的欲望,所以显得极其不近人情,有强烈的边界感。
一旦碰到宁游清,他的边界感就随着素质一起消失了。
然而此时的李修又像一只没什么人性的动物刚刚开始学习做人。他知道要轻咬轻放,询问对方的意愿,照顾他的感受,进退有度。
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虚伪地示弱,达不到目的就撕下面具,把人逼的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不能拿走宁游清的所有选项,只给他留一个自己想要的。因为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如果李修迫使宁游清失去自由的意志,宁游清也永远不会按下这个选项。
李修的视力很好。他看到埃尔森发来的照片,埃尔森应该有一些拍摄的功底,他拍的照片很漂亮,不亚于用专业设备拍出来的。
他定好餐厅,约宁游清一起用晚餐,问要不要来接他。
宁游清的回答很公事公办,无法显示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修又想起埃尔森用作电脑桌面的合影。他在脑海中将埃尔森的脸打上马赛克,又回想起宁游清的表情,他笑得很内敛,没有透露出什么心绪。
李修思索了一会儿,既没有找到宁游清和埃尔森很亲密的蛛丝马迹,也无法证明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这让他的神情变得冷峻,电梯里的员工也愈发觉得这趟电梯过于漫长。
终于到了一楼。电梯里的其他人以一种比平时更迅速的步伐走出电梯,只剩宁游清和李修远远落在后面。
出了门口,宁游清率先开口,道:
“我等会有约了。”他翻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可能要先走。”
虽然心绪起伏,但宁游清尽量说得平和。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修在他的过往中占据了太大的空间,没有见面的时候还好,一旦加了面,李修即使什么都不做,宁游清也很难隔绝那些记忆的翻涌。
他们曾是家人,发生过□□关系,没有开始,却有过结束。
宁游清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去想李修是一种刻意,那不是自然的淡忘,他很清楚什么才是。一本看过许久的书,一场不太感兴趣的电影,一个因为复杂难记而反复查询的单词,或者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追求者。
宁游清不想走出来之后,又独自沦陷在过去中。这很荒诞。
他的手上仍挂着自己的外套,被外面的夜风吹得冷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宁游清穿上了外套,李修没有对宁游清要去赴约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道:
“我送你吧。”
他看着宁游清的眼睛,希望他能答应。
但是宁游清很快就摇了摇头,风正轻轻地拂他的头发。李修看着他被身后闪烁的车灯和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包裹着,这时天是深深的粉紫色,可以想象经历了怎样壮丽的黄昏。
“不要。”
宁游清对李修道,他直视他的脸,在纷杂的光之中道:
“我不信任你,李修。”
李修对这句话提前有微弱的预感。在很长一段时间,宁游清总答应他任何事,那时候李修甚至没有怎么提过要求,都是宁游清四处搜寻,李修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宁游清为什么那样在意他的心情。
等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一切都太晚了。
但听到宁游清说“我不信任你”时,李修又很奇异地感到愉快,这时一句未加任何修饰的心里话。
“我和埃尔森也不是那种关系。”
宁游清转头看向街对面,路人行色匆匆,也有一些人为这难得的天空驻足,停下来用手机拍摄。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心底转圜了许久,不太确定似的。
毕竟埃尔森和他说过,李修差点把他的手握坏了。
“我想知道。”
李修很快地回答,不让宁游清的猜测盘旋不下,李修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非常想。”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