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呼吸打在颈间,耳边是何箫有规律的熟睡声音,乔月夜竟然在这寒冷的雨夜感到了一丝温暖,不知不觉也睡过去。
梦里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乔月夜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那时的他还好小,因为没背出来书,被太傅罚站在雪地里清醒清醒脑子。
母亲路过时看到了他可怜的样子,他也向母亲伸出了手,想要讨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母亲却连看也不看,只远远站在那边告诉年幼的乔月夜:“乖,你是嫡长子,需要承担的可不止这些,这一点小小的寒气都受不了,如何去担这天下的重任呢?”
于是乔月夜就看着母亲凤冠霞帔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是这雪白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在那个小小少年的心里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
天地一转,乔月夜来到了母亲生弟弟的那天。
也是一个雨夜,稀里哗啦下着大雨,父皇焦急地等在门外,却不能进去陪伴母亲,里里外外都是忙碌的人,跑出去,又带着新的太医进来,无穷无尽般。
后来太医说皇后难产,父皇生了大气,打碎了乔月夜最爱的那个琉璃笔架,父皇说:“若是皇后和皇子有任何闪失,要太医院陪葬。”
还小小一个的乔月夜跑到宫里的寺庙,逢年过节父皇都会带人来此祭拜,他也不顾自己满身水渍,在里面跪了一整夜,求上天保佑他的母亲和弟弟。
好在上天似乎听到了乔月夜的呼唤,黎明破晓时,乔逢笙安然落地,这个他此后的梦魇,平安诞生了。
那样的场景又消息了,这一次来到了母亲的宫殿里,乔月夜看着乔逢笙打碎了碗里的药,哭着不愿意喝。
那时乔逢笙的身体太差了,都不能去子女住的宫殿,要在母后的宫里悉心养着,每日都得喝药调养身体。
药苦,小孩子自是不愿意喝的,哭着闹着打碎了药碗。
乔月夜还来不及指责弟弟不听话,就被赶来的嬷嬷推到一边:“大皇子,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欺负弟弟呢?你赶紧回去吧,皇后娘娘回来看到六皇子哭该不高兴了。”
乔月夜觉得委屈:“是弟弟自己打碎了药碗,和我没关系。”
话才刚说完,母亲就进来了,第一时间也是去看正哭着的乔逢笙:“咏艾乖,不哭了,我们把药喝了,母亲给你吃糖葫芦好不好?”
咏艾是乔逢笙的表字,一般要等到弱冠才能取的表字,在乔逢笙一出生时,母亲就给了他。
而糖葫芦,母亲从小就教育乔月夜,身为嫡长子不可以吃这些东西,要戒骄戒躁,戒淫戒奢,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将头高高悬起。
乳母见到皇后来了,着急告状:“娘娘,刚刚大皇子又在欺负六皇子了,还好奴婢发现及时,不然还不知道大皇子要做什么呢!”
“我没有!”
此刻的乔月夜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发出绝望的怒吼,像一只困兽在做着无谓的挣扎,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
母亲什么也没说,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抱起乔逢笙往内室走去,让下人把乔月夜牵回去,从头至尾没给过大儿子一个眼神。
梦境又变化了,所有的一切都盘屈起来,被压得不成样子,乔月夜感受到了一阵窒息。
这一次是朝堂之上,父皇在和大臣们商量立太子的事。
不管是论长幼尊卑还是才能资质,乔月夜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摄政王还是站出来说六皇子最佳,他那一派的人都跟着附和。
乔月夜就这样旁观着这些人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争吵让父皇头疼,最终无疾而终。
梦里的一切都没有定论,他又回到了自己刚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夜,坐在院里看雨水降下,滴落在叶子上,平生最讨厌的雨天竟也变得有趣起来。
可是从院外冲进来好多黑衣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都要取乔月夜的性命。
是东宫的侍卫拼死护下乔月夜,才让他得以进入皇宫。
孩子受了这样的惊吓,第一个要找的终归是母亲,可是母亲已经睡下,于是乔月夜就淋着雨,在皇后宫门口坐了一夜。
那些来杀他的人因为没有完成任务,全都服毒自尽,连追查都不知道从何查起,父皇摸着乔月夜的脑袋说:“这都是一个帝王必经的过程,你只有经历过这些磨难,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
从那一晚开始,乔月夜就知道了身边的人都不可靠,做什么都得靠自己,除了小环和小孟子,他谁也不信。
接着便是很长一段黑暗的路途,乔月夜什么也看不清,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只好蒙着头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来到了一片山崖,是他们找到的那个。
何箫又一次义无反顾地追随着那人跳了下去,乔月夜这次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
然后他看到了何箫和那些人的战斗,来人很多,越来越多,仿佛杀不完似的。
何箫体力渐渐不支,最后竟是连剑也拿不起。
那些人看到何箫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跟闻见肉骨头的恶犬一般蜂拥而上,举着长剑大刀,就要向何箫砍去。
乔月夜想上千挡在何箫面前,可他现在只是游魂,什么也做不了。
他无助地对着已经倒下的何箫大喊“快跑!”,可是何箫听不到,他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立在原地。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滴在这片土地上,滴在何箫的发梢,顺着锋利的脸庞流下,再落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