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程信到目前为止的作为,却也做不到在他因为我被秦照庭斥责的时候感到幸灾乐祸。
程信说白了也是给秦照庭打工,我没必要为难他。
秦照庭既然不肯放过我,那我再怎么躲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他手眼通天,轻易就能查到我如今的住址。
……
而且网约车指不定今晚能接单,接上了费用也高昂。
我穷,自然不能和钱过不去。
我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后座。
程信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问我:“您在哪里下车?”
我冷笑着嗤了一声:“他不是早就查到我住哪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程信面不改色地解释:“秦先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会告诉他吗?”我抿嘴笑了笑,撑住车座向前探出身体问程信。
程信不说话了。
这种明知故问有时候十分有意思。
夜色浓郁,荒郊野岭里没有太多车,轮胎压过路面细小沙砾的声音时而刺耳尖锐,时而又微小到不可闻见。
车里陷入一阵长久的安静的状态。
一阵震动打破宁静,程信接通蓝牙,那扰人的声音自然消失不见。
程信没有结婚也没有恋人,他算是同龄人中十分优秀的那一批,却一直都是单身状态。
智者都不入爱河,这没什么,不过程信好像也不是这样。
他似乎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自那以后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从前秦照庭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过,并且每次都要我深刻认同他的看法才肯罢休。
所以现在会给他打电话的除了秦照庭我想不到别人。
“按照您的吩咐,”程信从后视镜里觑了我一眼,“人接到了。”
哪怕只是程信的只言片语也不免让我从心底生出一阵恶寒,就好像秦照庭下一秒就要来到我身边的恐惧感。
对面秦照庭又同他说着什么,他很专注地听着,末了才道:“……会的,您放心。”
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几个月前就上演过相似的。
上一次是秦照庭一声令下,让吴格将我送到他身边,陪他和安夏看烟花,我不小心在车上睡着,醒来便见到秦照庭在我身边。
这一次我不敢睡。
睡着了再醒来,身处何处就不知道了。
其实奔波一天又处理突发状况已经让我身心俱疲,但我不信程信,只能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强打着精神亲眼看着他将车开到我住的片区。
车子刚拐进一条巷子,我便对程信说:“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
秦照庭可以自己查我住在哪,我却不能告诉他,这是我一降再降的底线。
程信依言解开了车门锁,我毫不留恋地跳下车,又打开后备箱拿走行李,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巷子里没灯,我凭借以往的记忆摸着黑向前,身后引擎发动机的声音和移动的车灯让我略微放下心。
程信走了。
这条巷子很长,大概走了有一百米,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我左肩上。
以前也有过在路上无缘无故被鸟拉屎和被甲虫碰瓷的事,我对此见怪不怪,只觉得是哪只夜盲的金龟子或夏蝉撞到了我身上。
正要偏头一探究竟,另一边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这总不能是第二只眼瞎的虫子。
我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就把行李向后甩,试图重创这半路出现要劫财的贼人。
“我去。”贼人叫了一声,向后弹了一下。
?
我终于找到手机电筒的按钮,一瞬间以我为中心的四周都亮起来。
那贼人的真面目无处可藏。不是别人,正是与我合租的室友。
常岭捂着眼睛又嚎了一声。
我颇有怨气:“大半夜出门装鬼吓人,你也不怕撞上真鬼。”
他也十分埋怨,瞅我一眼嘟囔道:“谁知道你一言不合就拿箱子砸人。”
我不搭理他,任由他勾着我的肩膀走出巷子又走进小区。
他像一只大型挂件,不贴着人就不会走路似的,小区门禁要刷脸,他非要和我一块刷,两个人差点卡在门禁那儿成为全小区的笑话。
好容易从狭窄的小区入口挤进来,他捏着串冰糖葫芦,吊儿郎当道:“这么晚才回来?这几天跑哪玩去了?”
“没去哪,”我觉得这回答有些敷衍,又补充道,“回家探亲。”
常岭随口道:“你不是从小福利院长大的吗,哪来的亲人?”
“……”我一时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常岭也发觉我的沉默,急匆匆地岔开话题,把剩下那半串冰糖葫芦伸到我面前:“吃不吃?”
我看着那上面还有半颗没被他咬掉的枣核,摇头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他并非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说话不经脑子。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总有那么一些少长了一点脑子。
所以我真的没多在意。
不过常岭好像有点在意。
他买了很多宵夜,不止一次地邀请我与他同吃,照以前我拒绝了两次以上他就不会再继续喊我,但今晚他一直到了楼下都还在问我喜欢吃哪一种。
盛情难却,走到三楼时我终于答应他。
他略略走在我后面,又盘算着待会儿要与我打游戏,我一边神游一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议。
“言知。”
他突然喊我一声,语气里带了些莫名的郑重。
白炽灯映得墙面发黑,常岭的表情难以辨认。
“对不起。”他终于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