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郁衡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确实没有回来。这算得上无奈,也算是任性。余枝生病后,他不回来是为了寻找治疗的办法,而余枝死后,他不回来是觉得……他不想见到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家。
阿米利亚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半点追问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去了院子里那堆零件环绕的地方,翻找起什么。
郁衡并不意外,跟着走过去看他动作,时不时帮把手。
他其实清楚的。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这个红发少年的眼中,除了他的妹妹余枝,谁也没有被看进眼中。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明白了。这是个寡情而擅于伪装的家伙,无知的孩子会被他的伪装欺骗,会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
而更温柔聪慧的孩子,会在看透他的伪装后,选择继续拥抱住他。
余枝就是那样的孩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阿米利亚才会将那一点罕见的真心,尽数给了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女孩。
“在这里。”阿米利亚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顺手往郁衡手上一塞,“好了,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郁衡看得出来,他这是要离开了,而且是瞒着江怀风离开。
“你要去哪里?”虽然瞒着江怀风,没有瞒着他这一点让他心情还不错,但关键问题在于,他也没有得到阿米利亚的目的地。
阿米利亚瞥他一眼,拍拍身上的灰尘,“出去看看。你也想去吗?”
这像是个邀请。
郁衡却明白这少年的无情,他慎重地开口:“你给我戴上了项圈,你说你是我的主人。”
“当然。”阿米利亚挑眉,不以为意似的,“所以你得听我的话,可你总是不听话。”
郁衡抿唇:“……我没有不听话。”
“是吗?”阿米利亚笑了声,想说什么,却打量了两眼天色,又转头看他,“那现在,去给你亲爱的主人,找些能够吃的东西吧。哦,别忘了把自己清理干净,晚上我们来做一些快乐的事吧?”
又是一份充满暗示意味的邀请。
郁衡却感觉哪里不对,在他的印象里,阿米利亚不是如此好说话的人,或者说,不是对他这么好的态度。尤其是此刻双方身份差距之大,足以让这个本性有些恶劣的家伙,使劲想些折腾人的点子。
绝不会是这样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什么过的状态。
但他现在没有证据,也不能反驳,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这样想着,他回了自己房间,拿了衣服去洗澡。
阿米利亚见人走了,才趴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黑色沙发上,慢慢伸了个懒腰。沙发的触感一般,没有江怀风给他的房子里那张柔软,也不及那张舒适。老实说他在这间屋子里住的时间是不及待在江怀风那里的。
可回忆大概是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此刻坐在这张沙发上,他好像也能望见并不遥远的记忆碎片。
有为了几块难吃的面包争抢的,有兴致勃勃数着木箱里的宝物的,有对着黑乎乎的种子一脸苦恼的……记忆并不繁多,却意外深刻。
“真奇怪……”小魅魔呼吸着并不好闻的、略带腐朽味道的空气,盯着院落外那一片曾经种满了各色花卉,现在光秃秃的土地,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感慨,“我还以为……人类不值得怀念。”
是的,不值得怀念,所以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类能够留下姓名,只有代号一样的巫师,炼金术师,白巫师,黑巫师等等。
事到如今,第一个让小魅魔留下记忆的人却出现了。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选择了这里作为藏匿物品的地点。实际上除了这里,要找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很简单,离区长先生家近一点的更不是没有。大费周章来到这里,把东西仔仔细细掩藏在过去的零件堆里,实在有些多余。
总不能够,他是在期待着,某一个擅长找东西的女孩,忽然把他藏起来的这些东西全部找出来,然后眼睛亮亮地炫耀吧。
那也太不魔族了。
阿米利亚躺了一会,视线游离在外,漫无边际地思考着,忽然被一点绿意吸引了注意力,“那是……”
“郁衡,你快来看!”
等郁衡整理好仪容,打开房门时,第一声便听见了这略显急促的呼唤。
阿米利亚很少会显得如此焦躁,多数时候,对方都在作壁上观的态度,因此这种急促难免让郁衡联想到不太好的东西。
他脚步匆匆,直接从二楼翻了下来,冲向出声的地方,面色沉凝:“怎么了?”补充了点水分终于让他说话顺畅不少。
然而下方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敌袭,也不是危险物品,而是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郁衡顿了下,环视四周,“有什么人来过吗?”
阿米利亚一看就知道他没注意,拽了下他的裤腿,示意他蹲下,“你看这里,是这个。”
鉴于刚刚说过要听话,郁衡没有反抗,顺着力道蹲下,凑近了去看那片光秃秃的地面,这下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完全光秃秃的地面,有几根纤细到风吹就要倒似的绿芽,颤颤巍巍顶开了破碎的土块,站立在了这里。
郁衡眼神一凝,喉咙再度干涩不已,甚至连声音都轻了几分,“这是……余枝的种子。”
这是那天他和余枝一起在地下黑市买的种子。
他按照约定,将这些种子种在了院子里,却从未期待它们能够长成。毕竟这里是废弃区,毕竟那是个漫长到好像看不到尽头的冬天,毕竟……唯一会照顾它们的人也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