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想要越过茫茫飘飞的雨雪,辨别出对方是不是他曾经朝夕相处,好不容易才得而复失的那个人。
车辆中同行的下属们看着上司这番举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催促。
直到冷意从脸颊上蔓延,脖颈感受到雪水的湿润,江怀风才真切确认了那人的存在。
阿米利亚在这里。
是真的。
按在车窗边沿的手不知不觉绷紧,C区区长对着相隔不远的义弟,于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露出个有些模糊的笑容。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嗯。”
阿米利亚简短地应了一声,态度不算热情,也不算特别冷淡。
在刚刚的短短几秒内,除了认出江怀风的身份,他还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车辆与行人通过的入口是不同的,但江怀风那辆车即将进入的通道大抵还要特殊一点。在这辆车到来之前,没有人在那空无一人的门口排过队,所有人都默契地忽视了那个通道。
那大概是特殊身份的人才有资格通过的地方。
他和郁衡此刻正因没有入关文件被拦截在这里。
但如果是拥有特权的人呢?
人类在这种地方总是格外知道如何变通的。
他们需要能够进去的办法,江怀风的出现,恰好带了新的解决办法。
“不来久违地聊一聊吗?哥哥。”
来自许久不见的义弟的要求,很快被看似宠溺的兄长同意了。
阿米利亚和郁衡借着江怀风的关系,从特殊通道行进,顺利踏入了北境的第一座城市。
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
能够通过江怀风的特权进入,那么作为代价,被江怀风带到他的居所,过上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生活,也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郁衡说话时语气起伏不大,就像是他那些刻意压抑的情绪,他说话慢一点就有种深埋于下的沉重阴郁感。
但此刻如同咬牙切齿的吐字,却将那份没有特别掩饰的愤怒,直白地甩到了面前。
郁衡对他们的处境很不满。
阿米利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极有可能会引发无意义争论的问题。
他和当初在江怀风家里生活时一样,没有骨头般依靠在沙发里,烤着壁炉里的火,裹着暖和的毯子,舒舒服服地喝了口热茶,才慢吞吞开口了,“江怀风不会放我走的。”
一丝掩盖或修饰也无,阿米利亚坦然到近乎冷酷,说出了眼下的事实,“而且离开江怀风,我们将在北境无处可去。”
郁衡:“……”
黑发的男人灰绿色的眼眸暗了暗,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极为恐怖。
杀意丝丝缕缕飘散,在壁炉烤得热乎乎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只是还没有等这杀意指向性地针对某人,就被人叫停了。
“你可不要想着杀了江怀风之类的。”
阿米利亚看都不看那边散发杀意的人一眼,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严密了些,“他要是死在这里,我是不会跟你一起逃走的。”
郁衡的杀气一滞,看向若无其事说出要抛弃他的话的红发少年。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即使许下了承诺,即使轻易说出了背叛,阿米利亚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是会肆意掠夺爱意,却不给予半分回馈的存在。
他不知道此刻心头乱糟糟涌上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一瞬间脑中奔流的恶意扩张了数倍,又开始叫嚣让人头脑发胀的恶语。
“……为什么?”
半晌,郁衡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
阿米利亚终于舍得抬头,给了他一个困惑的眼神,似乎说出的话再正常不过。
“我还想活下去呢,你希望我死掉吗?郁衡。”
郁衡没有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这是阿米利亚的小伎俩,是故意针对他设下的语言陷阱,聪明地将杀死江怀风后逃走和阿米利亚死亡联系到了一起,逼迫他做出早已预设好的选择。
如果他像是之前那样,完全不承认自己在乎阿米利亚的话,这个时候就可以点头了,说他不在意,说他比起不自由,更宁愿死亡。
可时间在流淌,一切已经与那时不同了。
只是想到阿米利亚会死去的可能性,郁衡耳边絮絮叨叨的恶语就变得震耳欲聋,搅乱了所有思绪与想法,心脏跳动着一声声轰鸣,身心都有个地方像是要碎裂了。
——那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结果。
即使是假设的可能性。
所以郁衡按照自己心上人的心意,将所有汹涌的思绪藏好,安静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阿米利亚并不意外郁衡最后会这样做,就像他也不意外,江怀风见到他之后会顺理成章将他困在自己身边。
与江怀风接触没过多久,他就多少了解了这位声名显赫的C区区长的秉性。
同样的,江怀风也清楚再见面之后他一系列举动的含义。
“可真叫人吃了一惊。”
将他们带入北境那天,阿米利亚第一时间被请去和义兄单独聊聊。
彼时,江怀风坐在北境布置得格外舒适温暖的办公室里,看着风尘仆仆的阿米利亚,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你居然会在那个时候叫我哥哥。”
他指的是在北境入境关卡处,阿米利亚喊的那几声。
“明明之前怎么都不喜欢这个称呼的样子,难不成是离家一趟,终于怀念起兄长的好处了?”
这说的是实话,比起哥哥的称呼,那个时候,阿米利亚更喜欢叫江怀风为“区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