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下留情了,因为他是你先认识的神之容器?”
“……他只是不该现在死。”
司寇鹤轩静静盯他一会, 没看出什么破绽,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追问, 又好像只是单纯对郁衡不感兴趣。
“刚刚你的眼睛似乎变红了,”银发的神之容器仿佛感到好奇,又隐约带着一丝探究, “是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灵魂融合的产物?”
他那种迟缓而生涩的语气, 配上冷漠从容的表情, 平白就多了几分上位者积威甚重的气势。
或许那些侍从不愿意与他交谈也有这部分原因。
“嗯。”阿米利亚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转过身子,只露出半张脸,“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你希望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离开。”这时候, 司寇鹤轩倒是显得宽纵许多,好像在应和此前他什么都愿意给的承诺。
“嗯, 那就明天。”
司寇鹤轩颔首,算是应下了。
处理完这件事, 阿米利亚没了聊天的心情。他简短与这位同类道别,洗漱更换衣服过后就躺在了房间内唯一的床铺上。
司寇鹤轩显然没有距离感的概念。
烛光跳跃两下,熄灭。
不多时,身侧传来了重量感。
在黑暗中依旧显眼的银发铺了半个枕头,月光照耀下,宛如一片流动的丝绸。俊美的五官在如此衬托下也毫不逊色,这位三皇子像是上天精心雕琢出的杰作,外表完美得无可挑剔。
此刻这人侧对着阿米利亚,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眼神单纯平和,如同在注视一件喜爱的物件。
阿米利亚任由他看,他不受影响地闭上眼,好似打算睡觉了。
“我不明白,”司寇鹤轩却突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阿米利亚没有睁开眼睛,呼吸平缓,动作放松,如同真的陷入睡眠。
于是提问者也安静下来。
一室寂静中,唯有月色映照,树影摇曳。
一夜过去。次日,在司寇鹤轩的示意下,他们准备启程返回来处,也就是东都。
东西不多,侍从们收拾得很快,不多时便已经做好准备,恭敬请他们上飞行舰。
来时他们便是乘坐飞行舰,回去自然也是如此。
阿米利亚多打量了几眼这世界的新奇科技。
和悬浮车类似的感觉,银白外形设计亮眼,内里舒适宽敞,能一次性搭载数十人,速度快又方便。
除了需要花费不少的优质能源石,没有别的坏处。
阿米利亚见他们将那些珍贵的红色石头投入舰船核心,下一秒代表能量槽的数据就飞涨了起来。
来到废弃区之外后,使用能源石的场景就变得司空见惯了起来。他并不惊讶。
准确来说,除了废弃区还残留着自食其力的能源获取方式,其他地方的人完全是依靠能源石生活的。
而正如很久以前余枝所说,能源石颜色越红,蕴含的能源越多,价格越高。
能随手使用这么多鲜红程度的能源石来驱动飞行舰,皇室的底蕴比普通人想象中深厚很多。
阿米利亚漫不经心想着,安稳坐上了飞行舰。
他抬头,目光触及屋顶上堆积的雪层,却不期然想起昨夜的问题。
司寇鹤轩问他为什么放过郁衡?
他不觉得自己放过了郁衡,郁衡作为神之容器,迟早要死在他手里。
昨晚,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被郁衡扯住,身体不由得向下的时候,他对上了那双曾经充满戾气的灰绿色眼眸。
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那双眼注视阿米利亚时,没了时刻涌动的杀意,也没了刺骨的厌烦,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又让他熟悉的情绪。
或许是郁衡口中的爱?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只是过分执拗,过分认真,又过分坚定了。
坚定到那时倒映出来的他的表情,都显得不对劲了。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米利亚不知道,他从未在自己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看见那般一瞬近乎动摇的神色。
动摇什么的,实在不是适合出现在魅魔脸上的表情。
所以他才想松开手,让倒映出他这副狼狈样的人离开。
郁衡是个奇怪的人类,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到如今,这份奇怪都存在。
无论生理上差异如何,人类与魔族在一点上相同,或者说在生物的特性上一致。
生物的本能让它们只会奔向生,远离死。
就像司寇鹤轩拒绝为他而死,那才是正常的,合理的,符合逻辑的。
主动靠近死亡的人……不是疯了,傻了,就是对生命失望了。
郁衡不是个傻子,也没有对生命失望的迹象,便只剩下一个答案,他疯了。
……可即使清醒又如何?
阿米利亚听见心底的声音,他想要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期待过什么答案吗?
不,那都不重要。
让郁衡暂时再活一段时间吧,他对自己说,第一个死的神之容器不是必须是郁衡。
先死的人是谁,对他的任务都没有影响。
但郁衡不会再来找他了,阿米利亚听见自己的理智反驳道。
他顿了下,瞥向窗户,光滑的镜面倒映出他的脸庞,以及那双纯黑的眼瞳。
而昨晚,他的眼睛大概是红色的,使用魔法时会不自觉转为原本的红色,就像……昨夜他下意识对郁衡用出了魅惑。
是的,魅惑,不是催眠。
这本该是阿米利亚拿手戏,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无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