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他低声呢喃,目光一错不错看向水池。
或者说,是水池中的一个人。
——那些宛如拥有生命的液体翻滚着,涌动着,簇拥着最中心的一个人。
宛如月光的长发在水中飘散,男人大半身体浸入其中,漂浮不定的姿态像是一叶即将翻倒的小舟。殷红粘稠的池水衬托中,他脸色愈发惨白,不知生死地闭着眼,嘴唇也紧紧抿着,手脚耷拉着垂落。
“司寇鹤轩。”阿米利亚轻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如果不是司寇鹤轩信誓旦旦地说过其他的实验品全都死了,或许他会以为这是一个长得和司寇鹤轩很像的实验品。
但他知道面前就是司寇鹤轩本人。
这实在充满谜团。
下令将他关押到皇宫地牢的人明明是司寇鹤轩,可到头来,被关在最深最暗最可怕的地方的,居然是这个关押他的人。
阿米利亚试着从已知的线索里寻找联系。
按照之前司寇鹤轩曾经提过的只言片语,这怪异的一池水,或许是保持神之容器稳定的一环?
可那池水给他的感觉实在有些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没等进一步推论,上方传来的轰响就打断了思绪。
崩裂的石块与粉末,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液体掉了下来。
有人在痛呼,有人在大笑,声音快速飘远,仿佛被人为拉长。
不好!
阿米利亚一惊,顿时转身就要往隐蔽处躲。
可是来不及了。
“咚——”
一个身影一手掐着什么,竟直接从几十米高的上方跳了下来。
坚韧的玻璃地板顿时龟裂,破开了一个大洞。
掉落的玻璃碎片滚入池水中,很快被吞没了。
“嗯?”
轻松跳下来的男人一点也不在意造成了怎样的破坏。
他随手一扔,将带下来的东西扔垃圾似的丢到了一边。
随后目光一转,直直看向了正欲逃走的阿米利亚。
小魅魔心头一跳,魔力一瞬翻涌。
来者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也敏锐得多,即使他特意用了屏蔽魔法减弱存在感,也没能彻底避开视线。
“居然有只小老鼠混到这里来了。”
那人身形高大,一身白袍,宽大的兜帽遮挡住了大半脸庞,却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傲慢不屑。
对方手一伸,像是提起什么破旧玩偶,就掐住住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的脖颈,一面叹气,一边抱怨,“看看你惹了多少麻烦,害得别人还要和你一起去死。”
看见被掐住的人的白发时,阿米利亚隐隐有了预感。
那是亚尔维斯。
理智告诉他,应该趁着白袍人轻敌的这一小会赶紧逃走。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对方杀了亚尔维斯后,一定会来处理他。
那白袍人满身暴戾狂躁的杀意,根本不是看似平和的语气能够掩盖的。
要快走,要一刻不停地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可他往后退的那一步,余光还是瞥见了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沾染血污的白发粘在嘴角,发青胀紫的脸颊馒头般可笑,痛得揪成一团的眉毛下,那双肿成大小眼的浅红眼睛费力睁开,不断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然后,仿佛心有所感地,望向了他,蠕动了两下嘴唇。
他在说话。
微不可见的音量,生死一线的距离,濒临死亡的危机,在这样的情况下,阿米利亚本该分不出半点心思辨别亚尔维斯说了什么。
这种时候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比不过他性命重要。
按照最常见的情形,面对强大到无法打败的敌人,能对喜欢的人说的,也无非是一句“快逃”、“别管我”。
那该是无需在意的一句遗言,再俗套不过的告别语句。
无数种解释都能阻止他继续浪费时间,可那一刻,鬼使神差的,阿米利亚无比清晰地,仿佛近在耳边,听见了亚尔维斯说的那个词。
他说——“月亮。”
小魅魔骤然瞪大了眼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但也仅有这一步了。
“真无趣。”
下一刻,一直掐着亚尔维斯的白袍人像是已经腻味,将人提到了破了个大洞的地板上方,直接松开了手!
重伤的白发少年剎那坠入赤红一片的池中。
翻腾的池水来者不拒,一个浪头打过,就将所有被抛弃者吞噬。于是一点白色都不见,只余下猩红依旧的液体宛如张开的血口。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得阿米利亚只看清,亚尔维斯被淹没时试图举起的手,以及痛苦呛咳的表情。
而后他的生息就消失了。
可既然不想死的话,既然还想活的话,为什么……
阿米利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胸口一瞬间闷闷的,陌生的情绪好像在改变他的想法。
“你在为他难过?”
怔愣间,白袍人已经将目标对准他,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太理解。
我在难过吗?
阿米利亚不自觉重复这句话,又很快将这情绪压下。
他不再往后退,直面这实力可怖的敌人,指了指下方的水池,“那是什么地方?”
阿米利亚漆黑的眼瞳中映出白袍人的身形。
正常情况下,没有与他对视的敌人很难受到魔法影响,何况是这样昏暗的环境。
除非——足够强大的魔力驱动。
阿米利亚在这个世界积攒了很久的魔力。
魅魔的情绪来源于正面情绪,正面情绪在这个世界又总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