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深是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天晚上走的。
这一两年里,他的情况很糟,痛起来的时候,不得不注射大量的止痛剂,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睡着。
几乎都住在医院,做了很多手术,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很辛苦,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正准备从床上起来。
对于我的到来,他没有丝毫察觉,而我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用尽了力气从轮椅上站起来,佝偻着背,病号服套在单薄的身子上松松垮垮的,好像里头还能再塞下去一个人。
他努力的呼吸了一口气,拼命的站直了身子脊背紧绷,到死了,他依旧是高贵的不可侵犯的。
他缓缓拉开抽屉,打开一个盒子,盒子安静的躺着两枚银晃晃的戒指,一枚刻了我的名字,一枚刻了他的,
他拿着戒指,凑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上去,继而放回原处。
而后又拉开抽屉的最后一格,从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老旧的相册摊在他的双膝之间,
人之将死每一个小动作都是巨大的消耗,他用了力气才能将相册拿住不掉落。
他伸出那只瘦的布满纹路的手翻开来,里面一张张全是我的照片。
第一张是我小学的军训照,晒得很黑,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二张是我剪毁了短发,哭得伤心欲绝。
第三张是我成人礼……
第四张……
第五张……
一直一直翻到最后,他的嘴角漫着浅浅的微笑,眼睛里却是湿漉漉的大片悲伤。
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他走的很安静,窗外吹着五月暖暖的风,夜空里几颗寂寥的星星,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白的吓人。
也不知是月光白一些,还是他的脸更白一些。
霍云深死后的第二年,我和谢俞臣有了一个女儿。
我们一家搬到了其他城市,只有在他祭日的时候我们才会回北城。
这天,我和谢俞臣带着女儿来到墓园,两人把花放下。
谢俞臣蹲下开始清理干净墓碑,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一张合照。
她同样蹲下,把照片放在霍云深的墓碑前。
谢俞臣看清相框里的照片,浅浅弯唇:“为什么把我们的合照带过来?”
“想让他认识认识我们女儿,更想让他知道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把照片放在这里,就当作我们一直陪着他们。”
“也好!”谢俞臣说。
他站起来,拉我一把。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霍云深永远是年轻的模样,没有老去。
“团团,这是舅舅!”我抱着女儿,指着霍云深的照片,让她认人。
团团的小脸凑上去,用沾满了口水的手,指着霍云深,半天后脆生生开口:“是……是哥哥!”
谢俞臣被她的话逗笑,伸手摸团团的头。
而我则是伸手去抓他的手握住,在自己手中和他十指相扣,看着霍云深:“我会和他幸福下去的,请你放心!”
“你也放心。”谢俞臣突然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好好守护她,珍惜她,爱她始终如一,这点我绝对会做得比你好。”
我笑笑,打趣谢俞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肉麻死了。”
“情到深处,自然肉麻,你这也要制止?小心我告状。”
“也对,那麻烦谢先生以后请你继续对我肉麻,我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