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侧卧着一支打翻了的酒瓶,是酒店里配备的竹鹤, 大半的酒水顺流而下,汇成一汪清浅,华丽宁静的雪莉和微微的酒桶泥炭交错,混合成了优雅细腻的秀丽香气。
黑色的长发随意地垂在颊边,尚且湿漉漉地滴着水汽,大约是刚从泳池上来。身上却穿着一件白色的蝴蝶结绑带长礼服,月色打在她白皙裸/露的背部,像是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
她倚靠在一侧的玻璃之上,此刻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夜色静静地凝视着她,似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安室透无声无息地踏上客厅里铺陈着手工羊毛地毯,精美的描金花鸟在映入窗内的清冷灯辉之下勾勒出细致分明的轮廓。
他没与直接走向她,而是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
这时候吧台上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望向了他的方向,安室透凝伫于黑暗中,没有刻意避开目光。
安室透很少穿得这样正式,一身黑色的西装更衬得他高大挺拔,自有一种翩然如玉的风度,气质沉稳而内敛,却不失锋芒。
藤原真央朝他看了过来,那双先声夺人的眼睛总叫人过目不忘,不笑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冷漠,目光深邃如寂月沉潭,偶尔潭中水波微闪,那光亦是清冷的。
藤原真央忽然说要和他约会的时候,安室透正在从神山高中返回东京的高速上,他从她过分冷淡的语气之中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却没能深究那到底是什么,此刻安室透站在她面前,嘴角微抿,唇线清晰分明,声音低沉,似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真央。”
藤原真央看了他半晌,脸上忽然漾起清明又浅淡的笑容,“安室先生。”
夜色已经深了,风声萧萧雨意绵绵,她身后的泳池碧波荡漾,池中装了一排射灯,光影随着雨点打落的涟漪摇晃,映得屋中月白缥色沉沉,纤细似画中清潭。
安室透走向她,这时才看清她面前放了一盘上好的榧木棋枰,十九线纵横,仿佛还带着薄雾清晨的木质芬芳,棋笥之中的棋子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细碎而纯粹的光辉,藤原真央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伸出手指,拨弄着棋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是嘈嘈切切。
“我记得第一次看《伊豆的舞女》,高桥英树问吉永小百合会不会下棋,本意是指围棋,舞女说着‘当然会’,”她拿起了一颗黑子,不偏不倚,落在了棋盘正中央:“于是两个人下起了五子棋。”
她沉默地盯了棋盘片刻,神色没有丝毫起伏,连眼尾的弧度都未曾改变,随即目光随即偏移,看向安室透:“其实在围棋里,一般默认由较弱的一方,执黑棋,行先手。既然如此,那么我先来吧。”
手中的香烟早已染为灰烬,散落一地,借着朦胧的夜色,她摸索了许久,才终于摸到打火机。
“嚓!”
小小的火苗伴随着金属打磨的声音亮起,如同一条幽蓝的舌舔蚀开粼粼的黑暗,飘渺而跳跃的火焰熏染开一团橙色的光晕,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安室透逆着光,浓眉之下漆黑的眼睛神秘莫测,深邃的眼窝轮廓鲜明,他在藤原真央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她手中的香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胸中忽然汹涌起急切的焦躁与厌憎。
藤原真央倚着背后的玻璃,姿态闲适却仿佛能够踏碎万千星火,她摁打火机玩,火苗一明一灭的,照在她脸上,眼睛里盈盈地闪着光,却是波澜不惊。似是那海妖的歌声,空灵、遥远、缥缈,却让人有一种几乎眩晕的虚幻,仿佛连整个人都被勾入未明的世界。
“我不知道你还抽烟。”
藤原真央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将手中的烟浸到烟灰缸浅浅的水面上熄灭,忽然歪头看他,仿佛露出点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我不抽。”
她没有多做解释,安室透拿起了棋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下起了五子棋。
三子连线,围追堵截。
“我追查十七年前羽田浩司的案子,是因为我哥哥以及我喜欢的人涉及其中,他们两个人都死了。”她放弃了所有意味深长的说话方式,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开场白。
安室透扶起了倒在一旁的竹鹤,发现还剩下小半瓶,于是往藤原真央手边的酒杯里倒了不少,酒杯的边缘还有一个被隐约擦拭过的口红印,安室透的指腹在酒杯边缘划了个圈,随后在她刚才喝过的地方用指尖轻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像一个吻。
藤原真央落下一颗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继续说道:“那次事件在Juke Hotel里一共死了两个人,羽田浩司和Amanda hughes,既然你调查过,应该知道他们的大概背景,然而事实上,羽田浩司才是那起案件的主要目标。”
“当时组织里有一对科学家夫妇,姓宫野,就是几个月前叛逃组织的那位天才科学家Sherry的父母,他们接手了组织核心项目药物的研究,但是很快发现了组织存在问题。宫野埃琳娜在结婚前的母家姓氏是世良,和羽田家是世交,当时的四冠王将棋手羽田浩司具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当时的会面,大概率是希望通过Amanda来联合FBI以及CIA的势力铲除组织,而组织的所有资料都必须在指定的电脑上观看,无法外接存储设备,于是羽田浩司则将全部的内容依靠脑子记了下来。”
“但是Amanda这种地位的人物,在进出这样的场合的时候身边必然携带保镖,所以应该联系了FBI或者CIA的人,当然了,这个保镖所指的并不是报道里提到的浅香,那个浅香显然是RUM在执行任务后留下了纰漏后虚构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