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说着,身子一斜倚靠在了一旁的电线杆上上, 带起浮尘轻舞。她在这路边站了好一会儿,鼻尖已经冻得红红的,却依然透露不出一点孩子似的可爱,仿佛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冷漠而神秘。
安室透盯着她看,眸光很深, 像是厚重玻璃反射出来的流光,他声音很轻,却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硬:“上车,我们聊聊。”
藤原真央笑了,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什么都看不清,她脸庞的轮廓是朦胧的线条,此刻微微扬起了下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灯光,眼尾却微微上挑,像是无声地在勾人,嘴里吐出的话大约是嘲讽:“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安室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安静,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转瞬就不知去向,神色相比平时更加淡漠,飘忽得像是一缕海上的微风。
藤原真央不由地心想,这个终于褪去了那种少年天真笑意似的表情,究竟是属于降谷零、还是Bourbon。
安室透的目光之中满是又沉又冷的质,他面无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沉郁而阴冷地静静看着她:“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贝尔摩德的秘密吗?上车,我给你你想要的。”
空气中有种平静而隐忍的较量气氛。
“你是这么觉得的?”
藤原真央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任何意味。
她说完这句话,抬起脚步走上了马路,对不远处开来的车辆熟视无睹,直接走到了街对面前去。
这条街过去常年堵车,后来规划的时候双向车道之间隔开了一条绿化带,想要掉头起码要超前开十公里,安室透打开了车门正要追上去,一辆空无一人的观光巴士经过了藤原真央的面前,当公交车开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安室透盯着那辆观光巴士,仿佛看到一个无声的怪物朝他大摇大摆嘲讽地喷着车尾气,两秒钟之后他迅速意识到了不对——
这条线路,并不应该经过这个地区。
藤原真央上了车,车厢里空荡荡的,顶头的白炽灯兜头罩下,有种躲都躲不开的冷硬,她抬起头来,目光笔直地看向了车厢的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戴得利落整齐的女人,身上是一件墨绿色的风衣,坐在最后一排窗边的位置,像是一株缠绕在铁王座之上的藤蔓。
藤原真央今天下午才在手机屏幕上的新闻里看到过她,那个时候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挡住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表现出了一点笨拙的无辜来。
若狭留美。
藤原真央想起了她的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wakasa rumi,若さRUM i——
我,永远年轻的朗姆。【1】
她手上拿着一本小说,书册中间还夹着一支做笔记的钢笔,封面上写着的名字叫做《海猫》,那是一种叫声与猫类似的海鸟,通体洁白,尾部和双翼有黑色的条文,那是一种领地意识及其强烈的排他性动物,领地的争夺从来只有胜负没有和平。
藤原真央在摇晃的车厢中一步一步走向她。
“看来我终于惹恼你了。”藤原真央丢下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头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钝响。
原本目光一直黏在书上的女人抬起了头,没有了那副圆润的眼镜加持,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了一股锋利感,如同用太过黑硬的铅笔绘画出来的素描,力透纸背。
她抬起手来,彬彬有礼地说道:“藤原小姐是吧,你好,我是RUM。”
藤原真央抬起了手与她交握,若狭留美的手很冷,掌心纹路交错,仿佛能一直蜿蜒到人心里去,藤原真央的眉目依旧清冷,连微笑都淡得似无:“你好,我是Angostura。”
若狭留美指了指放在膝头的书,问道:“藤原小姐看过这本书吗?”
藤原真央摇了摇头。
若狭留美依然维持着她的笑意,眼梢微吊,浓睫低垂,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写得很好啊,故事并不算新颖,却是在这老套的故事里探索着一个极限,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对自我的泯灭与践踏,究竟可以到达怎样的地步。”
藤原真央双眸幽深,目光在那本书上徘徊了半晌,随即又抬起头来看了若狭留美一眼,她的声音清冷:“原来你还看爱情小说。”
殷绪映那张隐约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既古典又现代,每当她长久地沉默之后再次开口,都会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藤原真央:“为什么不呢?”
“你看过哈福森那部《银翼杀手》吗?”藤原真央忽是提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那声音却仿佛瞬间将人带入了那声光旋律窒闷、凶残、尖刻的影片里。
在那如同末日般的未来大都会里,文明停止了发展,社会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发酵的尸体,从外来世界逃脱而来的机器杀手残暴而疯狂,却会思考、拥有智慧、形成依附关系。
“你知道如何区分人与机器人吗?只需要以单调的声音询问一些意味深长的问题。”藤原真央的声音薄得吹弹可破:“当人遇到尖锐情绪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瞳孔放大,比如爱。”
在车厢的摇晃之中,她凑得更近了些,温软的呼吸几乎是洒落在若狭留美的脸上,她的笑容和若狭留美那种冷淡疏离的清浅截然不同,充满了放肆:“我可不觉得这是你能理解的东西。”
这位组织的二把手听了她这句放肆又挑衅的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薄情寡义的脸却笑得很迷人:“所以呢,你以此为傲吗?因为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原因,不惜设计了在政界对组织至关重要的千头太郎,以及对药物研发起领导作用的常盘荣作?就为了和我对着干,从而引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