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戴思恭这样的人,自然是医痴。
行医这么多年,戴思恭的遗憾很少,称得上是一位医德高尚的大夫。
但是,身为御医,同样也是官员,对朝堂时事当然也不是一无所知。
五年前,马皇后因为皇长孙夭折,忧思过度,一度病危。
若非是民间奇人楼英入宫,用皇帝的玉佩作为药引,治好了马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常年跟在皇帝身边,戴思恭自然十分清楚皇帝的脾性。
在他眼中,老朱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贵为皇帝,但老朱也是一个苦命人……
他幼年成为孤儿,虽然中年得志,成为皇帝。
但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却全部都身体不好。
马皇后病重,太子朱标的背痈极为严重,皇长孙就更不用说了。
当初,皇长孙夭折,就让老朱脾性大变。
如果太子朱标因为背痈之疾,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戴思恭不敢想象,日后的大明会成为什么样子。
而且,太子朱标秉性温和,眼见着日后也是一代明君。
戴思恭也不想让这样的人,英年早逝。
所以,朱寿刚才说能治好背痈,戴思恭根本没办法拒绝。
如今,病理有了,而且朱寿甚至还明确告诉他治疗的办法。
毫不夸张地说,从某种程度上,朱寿这一次出手,变相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
这样的恩德,戴思恭自问,自己行医一辈子,也比不上对方一次出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这位小哥专程登门拜访,就是为了提点自己?
既然他已经有了把握,为何不亲自去宫中去给太子治病,反而绕一圈找到了自己?
想到这里,戴思恭不由得看向朱寿,一脸狐疑地问道:“这位小哥,你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老朽,可是有什么要求?”
朱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用一种极为认真严肃的态度说道:“我今日登门,是为徽州瘟疫而来!”
听到这话,戴思恭的双手不由得一抖。
他声音颤抖着问道:“小……小哥,你这是何意?”
心中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但戴思恭又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眼前之人,就连瘟疫都能够治疗?
戴思恭也是光明磊落的性子,不喜欢跟人打机锋。
想到了,他自然就开口询问出来。
“难道,你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朱寿叹了口气,问道:“我听说,徽州这次流行的瘟疫,乃是天花?”
戴思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天花这种病症,在这个时代,是最为可怕的瘟疫之一。
染病者,浑身瘙痒起包,皮肤溃烂,最后生生痛死。
出血性天花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哪怕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活了下来,也会留下满身的麻子。
很多人不堪忍受旁人异样的目光,最后也会自杀而亡。
而且,这种瘟疫的传染性极为恐怖。
往往是一人染病,没过多久,全城尽没,几乎无一幸免。
这次徽州的瘟疫便是如此。
哪怕是现在,谁也不敢保证涌向应天府的那些流民,身上有没有携带瘟疫。
毕竟,这种瘟疫的潜伏期,长达半个月之久。
而半个月,足够人从徽州跑到应天府了。
朱寿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办法治天花。”
戴思恭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但朱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直接跳了起来。
“但是,我有一种办法,能够预防天花。使用了我的办法,我能保证在大明彻底根除这种瘟疫。”
“啥?!”
顿时,戴思恭便瞪大了眼睛。
他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朱寿。
嘴巴一张一合,但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眼见着老头眼皮一翻一翻,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
朱寿连忙冲到跟前,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将他扶着坐到旁边的软榻上。
过了好久,戴思恭才缓过气儿来。
此时,他已经是双眼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朱寿,问道:“小哥,此事非同小可,切不敢胡言!”
朱寿笑道:“戴御医请放心,若无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能敢说这种话?只不过……”
说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戴思恭连忙问道:“可是这法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朱寿叹了口气,说道:“我确信,这种办法能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人亲自验证的……否则,这就是对天下万民的不负责。”
闻言,戴思恭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道小哥你为何来找老朽,原来只是因为此事!”
戴思恭目放精光,笑呵呵地说道:“小哥你风华正茂,而且身负如此奇学,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但老朽已经年逾古稀,若是在死前,能够参与这样一件大事,也算是一桩美谈。”
朱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今日前来寻找戴思恭,确实就是想要让他帮忙找一些试药之人。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要让这位在大明堪称国宝的御医,亲自去试药。
试药嘛,随便找几个死囚就可以了。
在洪武朝,死囚还真的不难找。
而且按照老朱定下的法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被冤枉的。
让这些人接种疫苗,然后去试药就行。
以戴思恭御医的身份,何必以身犯险?
做这种事情,他只要跟皇帝提一句,要多少死囚都能找来!
然而,听了朱寿的话,戴思恭忍不住摇头失笑。
“小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所学之技艺,确实跟我不同。诸夏之医,本便是在经验之上总结而出的。若无神农尝百草,何来如今治病救人的医学。我为医者,做这种事情,本来便是分内之事。”
“再说,如此青史留名的机会,老朽自然当仁不让,其他人也不够资格!”
朱寿神色无比复杂地看向眼前之人。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独属于诸夏医者的一种精神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