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研喜欢春天,所以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他的精神状态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好得出奇,以至于顾成阳都暂时搁置了要带他去医院看病的想法。
可到了第二年的四月末尾,或许是回想到去年同一时间那段不好的经历,那些不好的情绪又有了反复的趋势,失眠和头痛也随之加重。
就像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和雷电,打得顾成阳猝不及防。
林研很不喜欢头痛的感觉,因为头痛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只能被迫躺在床上睡觉,可睡觉对他来说更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所以他通常会叫顾成阳去药店买来止痛药。
五月份的某一天,顾成阳眼睁睁地看着林研在两个礼拜内就吃完一盒止痛药,心里非常难受。
于是在一个休息日的早上,顾成阳见林研状态还算平静,就趁机问他愿不愿意去医院看一看。
林研想都没想就回绝他:“你疯了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去医院的。”
林研最初拒绝得非常坚定,可最终还是松口答应了。
会有这样的转变,还得得益于顾成阳长达一个月在他耳边的软磨硬泡和苦苦哀求。
林研就算再固执己见、冥顽不化,到底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顾成阳一片真心待他,他也不是一点都感受不到。
“烦死了,我去总行了吧。”最终林研还是做出妥协,不耐烦地看着他,“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来了,真是服了你了。”
顾成阳提前一个礼拜在网上挂了C市精神科最好的医院的专家门诊,第二周的早上就坐地铁带着林研来到了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地理位置偏僻,翻了两趟地铁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
和别的医院不同,这家医院偌大的挂号大厅里空荡冷清,没有拥挤熙攘的人群,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喧哗吵闹声。
无论是排队挂号的,就诊的,或是在药房取药的,每一个人都异常安静沉默。
顾成阳在挂号窗口排队取号,林研就坐在靠墙边的排椅上等他。
他戴上卫衣的帽子,把整张脸都蒙进阴影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上暗得发黄的花纹瓷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某种令他不安的东西。
“小妹妹,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吗?”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研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坐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再往四周看了看,不见身边有哪个人符合小妹妹的形容。
“别看了,我在叫你呢。”那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抬手就不客气地摘了他的帽子,又去摸他垂落在肩膀上的长发,“你的头发真漂亮啊。”
“别碰我。”林研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嫌恶地皱了皱眉,“眼瞎吗,我是男的。”
那男人盯着他,许久后才怔怔道:“是他们逼你这么说的吗?”
林研意识到这或许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精神病,便没再去理会他。
那人开始自顾自地喃喃道:“也好也好,这样说还可以少受点罪…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一个女人,我以前的头发比你的还长还好看…我每天都可以化漂亮的妆,穿好看的裙子,虽然每个人都嘲笑我…但我一点都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我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可后来他们把我抓到了这里,把我绑在手术台上,改造了我的基因,逼着我承认自己是个男人。”
“我不承认,这帮畜生就会给我打针,把我绑在病床上,每天都往我嘴巴里灌进去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在这个地方,你一旦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就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看向那男人阴暗的眼神,林研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怵。
忽然间,有一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医生和护士从电梯间匆忙跑过来。
那男人听到声音立刻惊恐起来:“他们来抓我了!他们来抓我了!”
他紧张地往周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林研猛然一怔,对他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啊,再不跑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说完他立刻钻到了椅子下面,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着,歇斯底里地祈求着:“求求你们了,不要打我……我一定乖乖听话……求你们了,不要打我好不好。”
林研略有些惊恐地站起身,扶着墙一步步地往后退。
四五个医生护士合力把男人从椅子下面拖出来。其中一个护士向林研解释,说这是他们医院不小心从病房里跑出来的病患,他是个跨性别者,不认同自己的生理性别,同时他还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护士说完又让林研不要相信他胡言乱语说的话。
林研点了点头,护士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转身离去。
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像囚犯一样被拖走,被押着走出不到五米,他忽然挣扎着回过头,撕心裂肺地冲林研喊了一句:“快逃!”
顾成阳取完号过来,看见林研呆呆地站在墙边,立刻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林研面无表情地摇头,对顾成阳说:“刚刚从住院部跑出来一个精神病,看着就挺不正常的。”
顾成阳关切地问他:“那你没事吧?”
林研双手插着兜,神情毫无波澜:“我能有什么事。”
取完号后顾成阳带着林研带到三楼的诊室门口,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叫到他们的号。
坐诊的医生是一个看着四十不到的男性,带着口罩和无框眼镜。
顾成阳带着林研一进门,他就看着林研,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你好,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