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悲剧没有酿成,否则那逃离原生家庭的绳索还没来得及抓紧,就或许会变成束缚她一生的、难堪的过往。
只是自那之后,顾成阳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姐姐。
顾成阳在上初中那年,第一次凭着自己的力量,把自己和母亲从父亲的家暴中解救出来,那天他问他妈妈,当初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侵犯也无动于衷。
那个永远疲惫叹气的母亲那一天忽然一反常态说了很多话。
顾成阳以为自己听到的答案会是惧怕父亲家暴于她,所以不敢上前劝阻,可他妈却告诉他:“不过是我生下来的孽种,却口口声声说要去首都念大学…我这辈子都没去过首都,凭什么这种好事落在她身上?”
“我因为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却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真恨不得毁了她。”
顾成阳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而这种嫉妒和怨恨的念头,竟然会是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不只是一个被传统封建鞭打折磨的女人,她的心里藏着更幽森可怖的东西,让顾成阳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当他开始接受那荒诞到极致的故事确确实实发生在他自己的家庭上。当暴力、猜忌和嫉恨覆盖了他从年幼到懂事的整个时期,他一刻都无法忍受。他害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变成和父亲一样的暴力狂,或是和母亲一样的自私鬼。
年幼时他做着英雄的美梦,渴望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从噩梦中拉出。可最终他却成了逃避的胆小鬼。
也许是自那时开始顾成阳心里就埋下了一颗决心离开的种子。既然无力改变,那就离开,越远越好。
他很早之前就想离家出走,从初中毕业的那年起他就四处打工攒钱,为那一天做准备。打工的经历为他积累了不少生活技能,他攒下了一些积蓄,却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离开。
他缺少并非是勇气,而是一个契机,而林研的求救信号正是那个契机,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定下了去往北方的火车票。在踏上旅途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比过往十几年里任何时候都要轻松释然,他同样意识到,他的家庭和他的故乡,没有半分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第34章 爱的分量
34.
林研顾自往前走,夜里的寒风像刀子般划过脸颊,他重新戴上了口罩,夜幕之下黑沉的眼眸在路灯下闪着些许光亮。
某一瞬间林研忽然觉得庆幸,他不用惧怕某天顾成阳会离他而去,因为顾成阳也和他一样不想回头。
夜幕之下,难得敞开心扉,林研忽然问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跟着你从医院里出来,我会怎么样?”
“……”顾成阳沉默地注视着他。
林研很轻松地自己回答着:“我会死。”
“你是不是打心底觉得自己是个只知道逃避的懦夫,谁都拯救不了。”林研告诉他。
“我当初没死成,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接着去寻死,可是你却发消息说要来找我,我就想着赌一下吧,赌你能不能真的带我走。”
在顾成阳错愕的注视下,林研走到路灯前停下,随意地倚在冰凉的路灯杆上,不疾不徐地告诉顾成阳:“我的母亲有严重的强迫症和精神障碍,她管控着我的一切,每天穿什么吃什么都有严格的控制,甚至精细到我衬衫上的每个纽扣。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朋友、她的爱人甚至她的父母,所有人都受不了她,都躲得远远的,可我没办法,我那时候太小了,在所有人都离她而去的时候,我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你知道被一个人视作她自己的一切是什么感觉吗?我当初真的恨不得杀了她,再杀了自己。因为她把她的极端和偏执,连同躁郁症都原模原样地给了我。我恨她,也恨我自己。”
“所以你与其纠结于你那无可救药的原生家庭,倒不如庆幸你两年前把我救了,如果你没有带我来C城,兴许我早就死了。只是可惜,你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又遇上我这个疯子。”
顾成阳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不是疯子。”
林研闭了闭眼,淡淡道:“那我是什么?”
“你是……”顾成阳顿时语塞,一时想不到形容词。林研看着他局促的模样,心情却异常松弛。
“是你喜欢的人?”
不同于那次喝醉了酒,清醒状态下的顾成阳听到“喜欢”两个字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可顾成阳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喜欢林研,于是他认真点头:“对。”
林研笑了,没再说话。
见林研既不排斥也不回应,甚至还能就这件事轻松地打趣,顾成阳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勇气,然后得寸进尺地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
林研埋在他的胸膛里,被温热的气息包围,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
“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买了从南城到首都的火车票,并且爱上你。”
顾成阳的声音闷闷的,混杂着冬夜里的风声,林研顿时有些头昏脑涨,而后听见耳边传来颤抖的喟叹:“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莫名想到了那个坚信唯物主义的医生告诉他的话:“爱是唯一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事物。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爱的分量。”
顾成阳的情话直白且莽撞,但还是让林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人爱着,某一刻他真的险些为之动容,油然而生的勇气促使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如试试看呢,万一结果不一样。
可迎面而来的一阵寒风打断了他的思绪,硬生生地堵住了他回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