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扭过头看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随即脸上露出了安抚的神情:“不早了,赶紧睡。”
腰上黏糊糊的感觉很难受,他只想赶快去洗个澡。可想了想,林研又补充道:“那条微博我删了。你不喜欢,我下次不发了。”
难得一见的温情像是神明给予信徒的馈赠。
顾成阳前所未有地感到心安,他看着眼前的画面愈加模糊,没过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像浮士德一样,那一夜他好像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林研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无梦的觉,醒来时顾成阳已经不在床边,应该是出门工作去了。他在家里面待了一整天,直至太阳下山,顾成阳依旧没有回来。这几天他出奇的忙碌,原因在于前段时间忙于录制和修改歌曲,顾成阳从原先工作的地方辞了职,后来专辑发布后他又找了新的工作,林研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些什么。
林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很少会出门,这天夜色渐渐浓郁,林研望着窗外火红的晚霞,破天荒地有了想要出门的冲动。
这一年五六月的C城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季,傍晚的风吹过发梢带着一丝暮春的凉爽。林研把手插在兜里,穿梭在那几条熟悉的街道之间。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无趣。准备返程回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家琴行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家琴行不知是何时开起来的,位置在街道偏僻的角落里,与整条街道的烟尘气息格格不入。
林研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它的门口。店面装修简约大气,一架黑色的钢琴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自幼与各种乐器打交道的缘故,林研隔着玻璃窗便能看出来那架钢琴价值不菲。
店内空无一人,十分冷清。这种琴行本应该坐落于高端商场,或者是更繁华的商业街,开在这破旧的老街道生意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自从来到C城后,林研再也没有摸过琴,他在门口伫立许久,看向那架钢琴时,他想起自己年幼时的课程里充斥着各种辅导课与兴趣班,他对于那些国际象棋、美术绘画或者马术通通不感兴趣,唯独在上钢琴课的时候才能专注。
林研在很小的时候就顺利通过了钢琴的考级。兴许是见他在音乐上展现的天赋,他的母亲逐渐将他往这方面培养。可当兴趣变成了压力,面对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弹奏比赛,林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钢琴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这种厌恶一直到他着手学习编曲后才得以缓解。
可好景不长,他学习编曲没多久后就被母亲发现,后来争吵之下母亲砸坏了他的所有乐器,包括那架昂贵的钢琴。自此以后林研再也没有碰过这个乐器。
手指不由自主地攥成拳,林研闭了闭眼,准备离开时却看见有个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那人悠悠开口:“站在门口看这么久,要不要进来试试看?”
“不用了。”林研正欲往回走,却被那人拉住了手。
“我这店在这儿开了半个月了,一直没什么生意。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客人,你哪怕是不买看看也好啊。”
林研站在原地,自下而上扫视着面前的人。他约摸二十多岁,穿着考究,戴着金丝边眼镜,中分的刘海做过卷烫,看上去颇有艺术家的气息,也像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林研也不知为何就被他推进了店里,被迫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圈那些琳琅满目的乐器。
年轻的琴行老板八百年才迎来一个客人,抓着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路关于这些乐器的知识。
最后两人走到了那架价值不菲的钢琴前。
林研并没有听进去他在讲些什么,顾自坐在了琴凳上,打开了琴盖。
带着艺术家气息的琴行老板讲起这架宝贝钢琴更是侃侃而谈,说它如何从首都运到C城,说它在整个首都也不超过十架,光是保险费就高额得吓人。
然而下一刻林研伸出双手重重地在黑白琴键上拍打下去,四组和弦震耳欲聋。
“当当当当——”
琴行老板登时被吓破了魂,前一秒还在说自己如何宝贝这架钢琴,后一秒就听见这架钢琴传来极具冲击力的声音。
“啊啊啊,轻点啊我的乖乖!”
琴行老板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琴被这样粗暴对待,但惊吓过后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林研已经接着弹下去了。从前四个音响起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会弹琴的,且指法很专业。弹奏的这首歌也并不陌生,是贝多芬的《命运》。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水平了得,渐入佳境时琴声却戛然而止。林研没有弹完,只弹了其中一部分,没有再继续下去。
他放下琴盖准备起身,又被琴行老板拦住,问他为什么不接着弹下去,林研说:“这东西很贵,弹坏了我赔不起。”
琴行老板知道这是借口,所以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你要是能把它弹坏我当场就把它吃下去。”
林研没有理会他的挽留,告诉他自己今天只能弹到这儿,但兴许明天还会过来。
琴行老板闻言咧开嘴朝他笑,欣喜地对他说:“明天一定要来玩啊。”
那天之后林研出门的次数渐渐变多了,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路过这家琴行门口,然后走进去弹一会儿琴。
曾经烂熟于心的曲谱在时隔多年后依旧留有记忆,在不知不觉中,林研放下了曾经的抵触。他在这些天的弹奏中明白,他其实从未厌恶过钢琴,只是不喜欢被功利地裹挟着往前走。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弹琴成了林研唯一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