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听完后并没有多大反应,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内,见自己没有被拒之门外,顾成阳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研自顾自地开灯,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毫不在意:“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希望我可怜你还是祝贺你。”
顾成阳立刻摇头,问他:“你那时候,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林研双手环胸靠在墙边,静静看着他。
顾成阳不气馁地又问了一遍,林研烦得啧了一声:“知道还问。”
顾成阳双手用力搓了一把脸,然后捂住了眼睛:“当初我没有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活着回来见你的。可我没想过会这么久…久到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联系不上你了。
“你想活着回来见我?”林研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可那个时候,我活着也不想再看到你啊。”
毫不犹豫的回答令空气都瞬间凝结了半秒。顾成阳的眼底露出深深的难过,红肿的眼眶里再次盈满了泪光,他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像是犯了错不敢再吱声的狗。
——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研发现他与顾成阳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他也讲不清。
或许是顾成阳在他们的事业刚有起色之时突然晕倒在工作的地方,送去医院后检查出脑肿瘤,却瞒着不告诉林研。或许是从顾成阳的姐姐顾雪凌找到他的住址,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每一次都被他拒之门外,却又毫无理由。
又或许是在他满心欢喜地跟顾成阳准备着他们首场专演的时候,顾成阳的姐姐单独见了他,带着那张脑部CT报告,告诉了他顾成阳这段时间以来想方设法隐瞒着他的事实:他脑子里的肿瘤必须要动手术,拖得越晚对生命的威胁也越大。
林研心高气傲了将近二十年,从不相信上帝,也不惧怕疾病与鬼神。如果头一次因为什么心生恐惧的话,一定是那天从顾雪凌的口中得知,顾成阳并不打算配合治疗,原因无非是手术的开支是他无法负担的天文数字,而他也不肯接受姐姐姐的救济,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和等死没有什么两样。
顾成阳在他抑郁的时候,总是说的好听,一到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比任何人都要软弱胆怯。他对林研说不该拿生死开玩笑,可他又何曾在意过自己的生死。
林研当他是做最信任的人,任何事情都不曾隐瞒过他。可顾成阳却从未信任过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无法挽回的事实,那时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生气。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我把我的弱点、我的卑劣,我所有的一切都赤条条展现在你面前了,我是那样的信任你,可你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过我。”
林研平静地问他,“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给你机会了。在你姐姐把你的检查报告给我之后,我等了好几天,等着你主动告诉我。可你一直没有开口。为什么?顾成阳,拿我当傻子一样瞒着很好玩吗?”
“不,我没想过不告诉你。”顾成阳迫切地说,“但是4月29号,是我们第一场专演。我本来想在那之后告诉你的。”
4月29号,是他们第一场专演的日期,也是《野火燎原》发布一周年的时间。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日期,就像某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盒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后来这场演出没有如期举行,《野火燎原》的大部分歌曲也从未在现场被演唱。
“林研,其实我一点都不坚强,一直都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我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而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敢去面对这个事,我很害怕自己真的会死。我还没有和你完成一场属于我们的演出,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顾成阳颓然倚在墙边,声音也变得哽咽:“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了,我知道,你会因为我的软弱和怯懦而对我失望,没关系的,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我好像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林研,对不起。”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林研的呼吸停滞了片刻,他近乎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像十九岁时那样轻率地把一个人安排进自己的余生。他知道在一段感情中一旦陷得越深,所造成的影响就越具有毁灭性。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这是他一早就悟出的道理。所以在过去他所设想的未来里,他与顾成阳不会再有重逢的那一天。如今即便意外重逢,他也仅仅把对方当做萍水相逢的过客,需要考虑的只有眼前的欲望,谈不上任何亏欠与怨恨,所以无需忏悔道歉。需要接受道歉的也并非是他,而是四年前的自己。
“别对不起了,谁又能想到后面的事情呢。”林研语气平和,他从容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过去了这么久,你用不着再向我道歉了。我也没这么小气。”
顾成阳用手揉了揉发红肿胀的眼,他呆呆问林研:“那你现在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你是不是蠢,”林研顿了顿,看着那双脆弱通红的眼,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没有什么生不生气的。毕竟你不也看到我跟别人上床了,不是吗?”
“为了赶我走吗?”顾成阳顿了顿,小心斟酌自己的话,“其实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不用告诉我任何原因,我一定会走。”
林研毫不犹豫地说:“那你现在就滚。”
顾成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踌躇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