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坐在Panda的床上,双手撑着床沿,摩挲着那块满是划痕的老旧木板,低头看着地板,沉默不语。
Panda继续说:“其实陆哥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没有很意外,我只是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愿意重新跟他在一起,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Wildfire?”
“没啊,”林研突然抬起头,说,“我没有重新跟他在一起。”
Panda显然一愣:“那陆哥告诉我,你们那天在床上……”
“我只是跟他睡了几觉,除此之外没别的关系。”
Panda略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你们没有在一起,为什么要睡觉?!”
“为什么要在一起了才能睡觉,”林研对于他这种传统单纯的想法非常不解,平淡道,“没见过分手变炮友的吗?你以为之前跟我上床的炮友是谁。”
Panda闻言仿佛三观被刷新了一遍,耳根悄然泛起了红色,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埋头修手机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过了很久Panda才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对林研说:“可是不管怎么样,离开了Wildfire的荒原旅客,确实比不上从前了。”
林研双手抱胸,眼神木然:“几分钟前你还说他有实力,怎么这会儿就变脸了。”
“我没有否认他的实力,我只是觉得他现在写出来的歌明显有失水准,想来也是为了迎合大众做出了让步吧。我也跟很多听众的想法一样,觉得你当年给他制作的那些歌曲,才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Panda平静的话语里带着遗憾,“你真的不会再跟他合作了吗?”
和佩奇那些小孩不一样,在Panda面前林研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在一个后辈的位置,也认真思考起他说的这些话。林研拿出打火机放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Panda哥,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我过去同样问过你,为什么要解散组合不再跟陆总合作,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吗?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毕竟那些属于过去的东西,不能放在嘴里咀嚼一辈子,人啊,得向前看。
Panda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眼底浮现出遗憾亦或是感概的神情,他轻声说:“不一样的,至少你们曾经相爱过。”
“这当然不一样,只是就音乐而言,跟相不相爱有毛线关系。”林研没多想,说,“我的意思是在我眼里,有些人只能共苦,没办法同甘。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的心态早就变了,而我也变了。我理解不了他现在做的音乐,他也不再适合我如今做的伴奏。我是跟他谈过恋爱上过床,但哪怕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不可能跟他合作了。”
音乐是早就溶于他血液里的东西,他无法从制作人的身份中剥离。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东西,他得靠这个赚钱吃饭和生存。
站在舞台中央的歌手是主导者,而制作人是聆听者,是将那些虚无的天马行空的想法描绘成具体音符的执笔人。
林研描绘过佩奇独树一帜的本土化“西海岸”,描绘过Panda聚焦于社会现实的市井烟火。他可以配合任何人创作出他们想要的伴奏和旋律,这是身为制作人这一身份所具备的能力。
可林研自己都快忘了,他最初做音乐从来都不是为了配合谁,他只想描绘自己的理想世界。制作于他而言并不是演唱的附庸,当初能与顾成阳合作这么久,只是因为顾成阳想表达的理念与他的一致而已。
可如今当音乐与金钱名利这些商业化词汇产生关联后,那纯粹的理想主义就不复存在。从重逢那一刻起林研就意识到,他已经无法从如今的自己与顾成阳身上再找到这份纯粹了。
Panda听完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告诉林研:“嗯,我能懂。”
短暂的沉思过后,Panda想起当初解散组合后,陆天逸那张专辑正是找彼时作为Wildfire的林研混音。当初萍水相逢,如今兜兜转转对方竟然就坐在了自己面前。
这天Panda一改往日的沉闷寡言,说了很多话,他感慨缘分奇妙,感慨时光飞逝。也不知不觉袒露了心里的秘密。
说起往事时,他告诉林研:“我当初执意要解散组合,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理念不合,只是因为,他要结婚了。”
林研不解地抬头:“什么?”
一下子无法将两者关联在一起,只见Panda抬手摸着眼角的胎记,说,“初中的时候因为这个胎记我被人霸凌,他救下了我,成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唯一的朋友。后来在他的驱使下,我乐此不疲地听说唱,琢磨韵脚,钻研歌词,去参加battle比赛。别的人选择成为rapper的理由或平凡或高尚,但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而我当初选择这一条路只有一个理由,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东西。”
不像是回忆往昔,而像是在缅怀一段回不去的感情。林研蹙起眉:“所以你对他……”
答案在他嘴里呼之欲出,Panda却出声打断,亲口承认:“对。我以前的确喜欢过他。”
像是一击沉重的鼓点在狭小的屋子里重重敲下。
林研一时错愕,脸上难得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拿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把剩下的丢给了Panda:“你接着说。”
Panda并没有接他的烟,隔了很久才平静地开口:“解散组合的头两年,我根本没办法再去面对他,一直到小溪出生,我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小溪是陆天逸的女儿,Panda很喜欢这个孩子,也是因为她的降生,看着对方身边有爱他的妻子与女儿,Panda才彻底放下了最初的执念,把那深埋在心底的爱慕遗忘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