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年前那次因过激伤人行为被送进封闭式的精卫中心不同,这次根据医生的诊断结果与病人的选择,林研被安排进了非封闭的单人病房,还需要亲属24小时陪同。
陆天逸也因此给唐亦楠批了长假,让她可以安心照顾林研。
在医生的建议下,林研接受了一个疗程的mect治疗。
他过去在精卫中心经历过这种治疗,深切地体会过电休克给他的身体造成的副作用。
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肯接受这种治疗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还尚能接受,他唯独受不了的就是记性变差,记忆受损,好的坏的记忆一并都会被抹除。以至于做完治疗后,他都觉得自己反应迟钝得像个智商有缺陷的笨蛋。而那些暂时被抹去的记忆,不论好坏,隔一段时间都可能会被再度想起,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厂牌成员们都时不时会来看他。他们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怪物看待。而是和往常一样,向林研分享自己最新的灵感与demo,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也都默契地闭口不问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陆天逸会带着他刚上幼儿园小班的女儿来看他。那天四岁多的小溪坐在陆天逸的大腿上,一本正经地向林研表演幼儿园老师教她唱的儿歌。
在被爱浸透的土壤里生长的小孩总是善良的。听爸爸说这个哥哥生病了心情不好,她便在爸爸准备去看他的时候,自告奋勇地要跟过来。
林研住院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就是小溪用胖乎乎的小短手在空气中认真比划,奶声奶气地扯着清澈的嗓子唱着:“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后来佩奇和杨非曼这俩小子听说了这件事,隔了一天也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在林研的病房里合作表演了一首改编的rap版《小小花园》。
就像是被格式化的大脑正在一点一点恢复感知情绪的能力。那天林研脸上终于露出了往日里最为常见的不耐烦。最后两人不出意外地被林研冷着脸赶了出去。
入院将近半个月后,林研的思维一直都处于一种非常混沌的状态。以至于病房里的饭菜不知自哪天起变成了特殊的保温饭盒,他也是隔了很久才发现的。
饭盒里是他四年多之前最常吃的几道菜,伴随而来的是饭盒底下时常夹着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面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清一色是全国各地景点的风景照,正面则是清晰整洁的字迹,每一张开头都是同样的文字:
To Wildfire
结尾也是相同的落款:
From 荒原旅客。
林研出乎意料地没有把这些明信片丢掉。
顾雪凌提着包来到病房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低着头翻看手里那一叠厚厚的明信片。
“没想到你不愿意见顾成阳,却愿意见我。”
林研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顾雪凌已经毫不客气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林研偏过头去看她,平静地说:“我想去死跟你没有关系。”
“那跟顾成阳有关?”
林研坦然摇头:“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注意到他手上拿的东西,顾雪凌好奇地探过头去看。跟随着她的眼神,林研蹙了蹙眉,立刻把明信片都塞进了枕头底下。
顾雪凌此行来的主要目的,主要是关心林研的身体情况,然而林研不乐意回答这个话题,情绪也不太高昂。于是她只能说点别的,她发现提及顾成阳时,林研并没有很大的抵触,也没有阻止她,便尝试说起了有关他的事。
“相信你也听说了,他当初一声不吭地失联,躲在南城的出租屋里,是在解决和经纪公司的合约问题。但那个合同里霸王条款居多,他如果要打官司必然处于劣势。我当初给他的建议是让他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再解约,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赔偿。可他好像一刻都等不下去,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在意,一心只想着马上解约。这就可能导致他会因此赔得倾家荡产,甚至还会欠上一屁股债也不一定。”顾雪凌说完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真是一如既往的蠢,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研听完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说:“所以你又要指望我去劝他,跟四年前一样?”
顾雪凌闻言却立刻摇头:“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纯地来向你分享他现在的处境。我以为你听到应该心情会好一些,所以才告诉你。”
可顾雪凌并没有从林研的脸上看到一丝高兴的神情,紧接着她又解释说:“我如果要帮他,根本就不需要看他的脸色。我大可以直接帮他把违约金付了,这点钱对于他来说或许是天文数字,对我来说却不算什么。我也可以给他提供好的律师团队,不需要他自己来操半点心,就能帮他在诉讼过程中把赔偿款压到最小。”
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指腹,林研若无其事地转头望向窗外飞过的麻雀,隔了半晌后才轻声问:“所以你会帮他吗?”
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顾雪凌明显地怔愣了半秒,转而认真而试探地反问他:“你希望我帮他吗?”
回答依旧出乎意料,林研说:“他是你弟弟。”
“我六亲不认,道德绑架对我没用。”顾雪凌立刻道,“但如果你开口,我兴许可以考虑帮他。”
“那你为什么要道德绑架我。”林研说,“你好歹毒。”
“别说没用的。你只要回答是与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