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宅邸内,百灵轻啼,婉转悦耳。
涂着红蔻丹的青葱玉手逗弄着金丝笼中的鸟儿,发出低低的笑声。
缀着宝石的珠帘被掀开,从外面跑进一个神色焦急的侍女,“小姐,不好了!寿县来人说,信被人拦下了!”
小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犹自悠闲地瞧着鸟儿吃食。
少倾,她敛了敛衣袖,笑道:“慌什么,本就是让人拦住的。”
侍女无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
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雕花梳妆台上,台上铜镜明亮,映照出一张杏腮桃脸。
正是工部尚书甄道山的女儿甄珠。
听闻李荀月逃过做妾并且死而复生,她心中何其愤懑。
她想李荀月死,却不想贸然出手留下毛病,于是以利诱惑李瑜,引她出手。
谁知此人成事不足,到底是乡下女子,见识浅手段少。
幸好去了个有手腕的王孙贵胄,两人之前恰好还有过节,她便又想到了借刀杀人。
谢旻是出了名的横行无忌,满朝文武都忌惮他三分,他想杀个人,谁敢深究?
他和父亲是政敌,自甄府寄去寿县的信件他必然都要查探一番,于是她就布下了局。
想必谢世子看到那封信,必然会猜忌恼怒,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那个贱人的死讯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哼着小调登上踏月阁。
踏月阁是三层楼高的观景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柱。楼阁的檐下挂着精致的铜铃,微风轻抚,铃声悠扬。
这是当年甄道山送给李荀月的及笄礼,曾命名为“揽月阁”。
金丝巧绣的烟霞色长裙缓缓扫过红木台阶,裙摆边的细碎珠宝随着步伐摇曳,甄珠登上高处,俯视宅邸。
甄府地处京河大街,毗邻相国寺,是京城权贵聚居的地方。
宅内奢华豪阔,假山流水,翠竹轻摇,景致宜人。
狭长的凤眼扫过楼阁的匾额,甄珠轻笑了声。
揽月阁?
呸!也不看看李荀月配不配,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野鸡罢了。
她回来之后便把楼阁的名字换了——什么星星月亮,她甄珠自然能踏于其上。
可京城那些贵女狗眼看人低,明里暗里讥讽她是乡下来的。
太子选妃,皇后也因顾忌她的身世,堂而皇之地将她从名册里剔除,让她成为京城的笑柄。
这一切都是李荀月害的,那就让她拿命来谢罪吧!
……
“如果我有罪,请让律法惩罚我,而不是遇到一群奇葩。”
李荀月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李瑜到李老头面前卖了什么惨,比试结束当晚她就被李老头关了起来。
理由是——为了保全李瑜,只能先委屈她了。
大有“你失去的只是名声,而她却会失去双手”的架势。
明日就是第三轮比试,倘若她不到场,算作是自动认输吗?
以后要被别人指着鼻子嘲讽怯而不战吗?要背负一辈子剽窃偷盗的污名吗?
这样一来,做生意的路走不通了。
在大梁,无夫无子的女子可以购置房产,自立为女户,不再受宗族的制约。
很适合她这样不想结婚的奋斗女强人,尤其是家中还有一言难尽的长辈。
她想买到自由,因此拼了命地赚钱。
怎么能在此停滞?
后院的门开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先是缓慢而迟疑,过了会儿声音放肆起来,还带着几分雀跃。
李荀月把窗户开了手掌大的缝隙。没办法,李老头怕她偷跑把窗户给钉住了。
“小燕子,从胡员外家回来了?”
她露出半张白玉般的脸蛋,在房角的暗沉里发着光。
肖砚知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什么?”
瞧这口气,不是心虚就怪了。
李荀月笑而不语。
胡员外家中办了私塾,请了一位花甲之年的举人来教家中小辈读书。
肖砚知到了启蒙的年纪,可家里拮据,没钱供他求学,于是他便偷偷溜去胡员外家旁听。
为了不被赶走,他与胡家子弟做了交易——他帮这群不学无术的子弟们做功课,换取在私塾旁听的机会。
当然,这些他是不敢跟家里长辈说的。
“外祖父和母亲呢?”
肖砚知的五官瞬间拧在一起,忘记了刚才的紧张,“你还有脸说!母亲被你气得发病了,正在大夫那里施针呢!”
李荀月被关的当晚,肴娘和李老头起了争执,急火攻心旧疾复发,这两天日日要找大夫施针。
家里人把一切的源头都归结于李荀月。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参加比试,家里就不会这么不太平。
真是天降一口大锅!
李荀月眯了眯眼睛,她喜欢颠锅,可不喜欢背锅。
“小燕子,我好饿。你帮我开门,我去做点吃的好不好?”
“不好。”
“我要是饿昏头了,指不定要说出什么大实话,比如某家小子跑到私塾偷听。”
“……”
“还帮私塾里的学童做功课,欺骗夫子……”
“……”
肖砚知粉雕玉琢的脸上蒙上淡青色的阴影,双手紧握成拳。
李十味重脸面,肴娘又护短,倘若知道他为了读书在胡员外家中做小伏低,必然会禁止他去。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
“诶,我就是想做点吃食,又不会跑出去。你看,院门都被你锁上了呢……只要吃饱了,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恶魔的声音徐徐传来,叫嚣着要与他做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肖砚知咬牙捂耳朵,“我不听!”
……
一刻钟后,厨房里煎炒烹炸的声音响起。院中的面包窑热气升腾,散发出蔬菜肉铺的香气。
肖砚知警惕地守在后院门口,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外祖父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呢!”
那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又在朝她招手。
肖砚知坚定地摇头,夫子曾说,谄谀我者,吾贼也,他才不会上当呢!
他咽了咽口水,在香味中坚守了快一个时辰,直到李荀月熄了火,收拾好厨房。
“小燕子,再帮姐姐一个忙吧,”李荀月递来竹篮,里头放着一个巨大的油纸包,“之前约好了给食客送吃食,如今我也没法出门,只好麻烦你了。”
肖砚知狐疑地看着她,未做应答。
“你刚才说只要出来做饭就可以的!夫子说,诚之者,天之道也……”
“胡员外……”李荀月打断了小书生的说教。
肖砚知气呼呼地瞪着她。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要求,马上我就回到屋子里,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发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