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里已经热气腾腾地做起了早食。
“姐,你怎么回来了?秋菊说你回家探望母亲了。”
小菜根正在蒸馒头,突见李荀月进门,大吃一惊。
“还有面粉和猪肉吗?”李荀月卷起袖子在水盆里净手,冰冷的井水冻得她打了个激灵。
“有的,小二哥之前把五花肉都剁成了好几块吊在井里放着呢。”
李荀月擦手的动作一顿,水珠顺着雪白的细腕落在案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也不知道小二哥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儿早上蒸馒头总觉得差点意思,还是小二哥的白案手艺好!”
李荀月笑得有点勉强,“别总是依赖小二哥,你自己也要多练练才行,将来总要独当一面的。”
小菜根“嗷呜”一声垂下了头,颇为丧气地戳了戳凹凸不平的馒头表面。
古代没有冰箱,寻常人家会把容易坏的食材吊在井里,靠着井底的低温来给食物保鲜。
何小二将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几块,用油纸包好码在井中吊着的竹篮里。
每块肉都是刚刚好的三分肥七分瘦,猪皮处理得干干净净。
是了,他做事向来细致,以前李老头就说过,何小二虽然没有厨艺天赋,但在墩子功夫上非常了得。
李荀月拿出一块剁馅儿,加入切碎的葱花姜末以及调料,用筷子沿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直到肉馅变得油润粘稠而有弹性,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香气,让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菜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姐,你怎么调个馅儿都这么香啊!”
李荀月将醒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数十块剂子,再拿擀面杖一擀一碾,薄如纸翼的馄饨皮便做好了。
眨眼的功夫,一大盘馄饨便包好了,各个皮薄馅鼓。
汤锅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李荀月将包好的馄饨一一放入,它们先是在锅底潜伏,不久后随着水波轻轻摇曳,逐渐浮上水面,宛如小小的白色帆船,在波涛中航行。
开锅煮馅,闭锅煮皮。
李荀月看着差不多了便掩上锅盖,让小菜根熄了火。
厨房里没有吊好的高汤,李荀月只好用煮馄饨的面汤调了汤底,再撒上几缕香菜和几滴香油,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便大功告成了。
李荀月做了两碗送入文竹的房中。
谢旻卸去了之前的乔装,身着织金绣云纹的月色锦袍,垂眸敛目,端坐在桌前翻阅信件。
如雕如琢的轮廓,远山青黛的眉眼。
李荀月觉得,谢旻不说话时,还是有些清冷矜贵的世家子弟气质的。
香味迟迟未到面前,谢旻不耐烦地抬起头,“愣着做什么?等着北风把馄饨吹凉吗?”
呵呵,什么骄矜贵公子,都是错觉。
李荀月笑道,“怕打扰了世子。”
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托盘上前。
谢旻低头瞧了一眼碗中的馄饨,外皮薄得透明,淡粉色的肉馅呼之欲出,甚是诱人。
轻轻咬下一口,馄饨皮滑嫩爽弹,内馅鲜美异常,竟然在口中爆开了汁水。
谢旻猝不及防地被烫了舌头,几乎要弹跳而起,却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
他并未喝汤,哪儿来的这么多汁水?
“这就是你的手艺?馄饨都煮破皮了。”
他优雅地擦了擦嘴巴,企图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李荀月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只圆鼓鼓的馄饨,“怎么可能呢?世子您看,并未露馅呢。”
谢旻不信邪地又尝了一口,吃之前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汁水再次在嘴中爆开。
不过这次他有了经验,先是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等汁水完全流尽再悉数入肚。
李荀月笑眯眯地说道,“爆汁馄饨容易烫嘴,所以需要在风口多晾一会儿。”
她故意的吧?
绝对是故意的吧?
非但不告诉他爆汁的事情,还拿刚才他揶揄她的话来反将一军!
此女无耻奸诈!
等到文竹进屋时,谢旻已经气呼呼地吃完了两大碗馄饨,连汤汁都没给他剩下。
文竹:……
不是说好了给他留一份的吗?
是谁大早上饿着肚子去帮主子处理事务啊?是可怜的连馄饨汤都没喝到的他啊!
他在院中就闻到了香味,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文大人,厨房中还有些馄饨还没有下锅,稍后小女为您送来。”李荀月恭敬地说道。
文竹的双眼终于有了光泽,“好好好!”
谢旻吃完后便又看起了书,头也不抬,摆明了让她快点滚蛋。
李荀月却假意踌躇了会儿,似是十分为难。
等着吃饭的文竹率先开口,“李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荀月轻声道,“不知何小二的事情如何处理?”
谢旻拿着书的手顿了一下,仍然没有抬头。
文竹偷偷看了一眼主子的反应,跟李荀月悄声说道,“按照军法,细作是该悬尸示众的。”
李荀月自知军中事务不是她能置喙的,但心中难免有些悲凉,试探着说道,“也许他有苦衷……”
文竹到底还有些人情味,见她露出伤神之色,耐心解释,“他昨夜逃跑时,身上带着与北辽人联系的书信,以及老虎坝的修建图纸。”
“老虎坝关系着下游水域数百座城市的安危,一旦被他人故意摧毁,必然是百姓罹难、生灵涂炭。”
“何小二兴许是受人胁迫,为了亲人铤而走险。可是你想过么,他若是保全了自己的亲人,就意味着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无法得以保全。”
李荀月缄默不语。
救一人还是救众人的问题,从古至今都没有正确答案。
可就算他该死,直接给他痛快一刀不就好了,何必在死前那般折磨他?
李荀月敛了眼眸,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视人命为草芥的权贵。
不理解,也不尊重。
“稍后馄饨做好了再为大人送来。”
李荀月出声告辞,态度比之前冷淡了许多,搞得文竹一头雾水。
他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谢旻的声音又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老四查得怎么样了?”
文竹挠了挠头,“毫无头绪,您说凶手为什么杀了何小二,却留着那些信件和图纸?”
谢旻冷笑,“当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文竹有些不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凶手并非杀他灭口的辽人,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