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从未吃过如此香甜的芝麻糊。
一整碗几乎尝不到任何颗粒,像是丝绸划过他的牙齿与舌尖,不只有芝麻香,还有许多其他食材也融合在其中。
不多久,黑乎乎的芝麻糊糊就见底了。
谢旻拿出手帕擦了嘴角,“你这宵夜倒是做得愈来愈敷衍了。”
那你还吃得这么开心?
李荀月暗暗腹诽,面上却笑着给他倒了杯凉茶,“您瞧着只是一碗普通的芝麻糊糊,其实费的功夫不比那些大菜少。先说这芝麻,要先过了凉水再放在太阳下面暴晒,才能散了苦味。这里头还加了莲子、红枣、百合、山药、杏仁,都用慢火炒出香味,再和芝麻一块儿细细碾碎。”
她掏出瓷瓶,“就这一小瓶,磨了有三个时辰呢。”
谢旻顺手拿过,打开盖子瞧了瞧,果然细如沙雪,恐怕御膳房里都不一定有如此细腻的芝麻面。
他将瓷瓶放在右手边,并没有归还的意思。
李荀月:?
这还连吃带拿?
“还不走吗?”谢旻开始赶人。
外面梆子声响起,已经是子时二刻了。李荀月这时候回屋,还能休息两三个时辰。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磨好的芝麻面,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道劲风从窗外射来。
“当心!”
李荀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带入一个坚实的胸膛中,鼻尖传来淡淡的雪松香。
“屋顶有刺客!”
谢旻朝窗外喊道,瞬间出来五六个人影,追着利箭射来的方向跑去。
刺客?
李荀月反应过来。
娘的,刚才是箭!射中了她的左肩!
真疼啊!
“朝食……做不了了……”
彻底晕过去之前,她留下这么一句话。
……
华灯初上,现代都市披上了一袭璀璨夺目的晚装。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上车流不息,车灯织成流动的银河,与大楼间的霓虹交相辉映,夜色繁忙又迷人。
城市广场最繁华的商业区内,一家关门熄灯的豪华餐厅显得格格不入。
李荀月用手捻了捻门口摆设的绿植,咔嚓一声,干黄的叶子就崩坏坠落了。
一同坠落的,还有她的希望。
这是李荀月穿越前的产业,从一家小小的门店铺子慢慢做大做强,成为当地最有名气的连锁餐饮。
木制招牌上雕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食为天。
还记得她当初登门恳请书法大家为餐厅题名,老先生从古董匣子里取出祖辈的墨宝,“这是我家老祖宗留下的,百年前他为一间酒楼题名,后来那酒楼生意昌隆,颇负盛名。”
“我与你很是投缘,这副墨宝就送你了,希望你的新店也能同它一样名扬四海、长盛不衰。”
李荀月回家后搜遍了互联网,也没发现历史上有这么家店。
她一笑了之,权当是老先生偷懒的说辞。
事实也证明,哪儿有什么长盛不衰,在她去世后不久,食为天就被家里亲戚卖给了暴发户,不久便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突然场景一变,她又出现在了李记食肆。
李记食肆门庭若市,一扫往日的萧条。
李荀月刚想踏进去,就被张婶子拦在门外,“客官,进店用膳需要排队!”
“张婶子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月丫头呀!”李荀月惊讶道。
张婶子看鬼似的看着她,“你胡扯什么?月丫头早就投胎去了,你想要插队的话认真找点借口好吧?”
李荀月:……
她怎么就投胎了?
画面再次翻转,她来到了李家的后院。
生意好了,李家的日子也红火了起来,后院重新装修,比之前华丽了不少。
李勺穿着宝蓝色花软缎长袍,悠闲地躺在竹制摇椅上。
“这丫头死的好啊,白叫我捡了便宜。”
李荀月这回明白了,她好不容易将李记做出名声来,却意外去世,白白让李勺坐享其成。
怎么这么不爽呢?
她什么都爱吃,但不爱吃亏。
决不能轻易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横堵在胸中的那口恶气自下而上散出,李荀月在黑暗中全力寻找着生的路径。
直到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抓到了吗?”
“抓到一个死人,是岑大成,但屋顶上还有其他人的脚印,老六已经去追了。”
“她还有什么仇家?”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冲着您来的,恰好她穿了您的大衣……”
李荀月:呵呵。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荀月察觉到有人走近,立刻又闭上眼睛,雪松香的味道再次钻入她的鼻腔。
“这箭上淬了毒,好在只是擦伤,要是射中心脉,估计小娘子就要香消玉殒咯。”
谢旻沉声道,“崔士商,你最好用心点把她治好。”
崔士商反问,“否则你让我陪葬?”
噗嗤。
李荀月:她也不想醒啊,但实在是太好笑了。
“瞧瞧,她好着呢!”崔士商朝谢旻挑了挑眉,又八卦问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谢旻冷冷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崔士商摇摇头,颇有深意地说道,“你们俩的关系决定了我是睁眼还是闭眼给她的左肩涂药。”
谢旻冷哼一声,“你可以滚蛋了。”
“得嘞,不打扰您亲自献殷勤,”崔士商利落地收拾好药箱,指着桌上的两个瓷瓶说道,“左边是治疗毒素的,右边是祛疤的。”
在谢旻刀子似的眼神中,崔士商大笑着跑开了。
谢旻斜靠在床边,双手抱臂,并没有给她上药的想法。
“你醒多久了?”
李荀月声音有些嘶哑,“就在刚才,崔副使说要陪葬的时候。”
谢旻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似乎在琢磨她这句话的可信度。
过了会儿,他缓缓开口道,“你这狡诈的性格也不知在外面结了多少仇家,竟然寻仇到了这里,想要置你于死地。”
“好在我反应迅速,将将保下你的小命。”
李荀月:?
好一出颠倒是非啊!
谢旻神色倨傲,“这么说来,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且想想如何感谢我吧。”
李荀月:是谁害得她无端中了一箭啊?
玩心眼子是吧?
李荀月飞速来了圈头脑风暴,终于灵光一闪。
“世子还记得厨艺大比那日,有一道名为见手青的毒菌子菜式吗?事后我再三回忆,总觉得卖菌子那人出现在徐府门口绝非偶然,怎么他就知道府里在举办大比呢?”
谢旻薄唇紧抿,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是不是那个人要杀我灭口?”
李荀月将计就计,为了银芽与自己的安全,打算把难题抛给谢旻解决。
既然他想查,那就送他一个凶手好了。
谢旻皱眉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征?”
李荀月回忆起银芽的话,“身高约莫七尺半,惯用左手,手心有一颗红痣,还有步伐迈得也比旁人大一些。”
谢旻讶然。
她说的这些,和老四猜测的凶手特征几乎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