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纷纷扬扬地洒落雪花,长街玉白,银装素裹。
临近年关,大雪也挡不住热闹,西泉街上挤满了采买年货的人。
人群之中,一位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老和尚,踩着厚厚的积雪,踏入了这方小小的世俗之地。
“妙真大师?”
妙真大师身形敦厚,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和善亲人。
李十味正如火如荼地做着扫除,当他看清来者时,突然一愣,随即又迅速换上热情的笑容,“大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暖暖身子。”
妙真大师笑了笑,“是否有位小施主需要做法事?”
李荀月卷着袖子从后院走来,见到来人也是一怔。
“大师?”
妙真大师眯了眯眼睛,浮现了然的神色,“就是小施主寻老衲的徒儿来做法?会空修为尚浅,就由老衲来效劳吧。”
“那真是小店的荣幸。”李荀月假装听不懂他的一语双关,笑着将人迎进了屋。
店内经过几日的翻修,肉眼几乎找不到烈火焚烧的痕迹。
墙壁被重新刷上了白漆,挂着绿植吊篮和书画挂饰,桌椅都是从李记搬来的,摆上李荀月在贺掌柜那儿定制的定窑白瓷,倒是别有一番风雅。
“这里曾经烧过一场大火,还请大师瞧瞧,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妙真大师捋着胡子摇了摇头,“鬼祟最惧怕烈火,食肆灶火旺,小施主不必担忧。”
接着又说了一句让李荀月云里雾里的话,“火驱邪,但不驱恶,那位施主真是糊涂啊!”
他是在说那位纵火的妇人吗?
李荀月怕问下去会听到不该听的内容,卷入不该卷的官司,连忙为妙真大师倒了一杯苦丁茶,“大师还未用膳吧?小店准备了素斋,还请您赏光。”
妙真大师倒也不推辞,笑着坐下了。
今日算是暖房宴,一大早李荀月就在厨房里忙活。
素斋不能用荤腥吊高汤,李荀月想到了用菌子提鲜,将菌子熬得烂糊入味,再用筛子过滤,留下清亮的菌汤。
用这汤煮成的时蔬烩极为鲜美,妙真大师尝了一口,向来平静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惊愕。
李荀月又陆续送来脆琅轩、素蒸鸭、蓝田玉、玉灌肺等素食,妙真大师喟叹,“施主年纪虽小,但手艺一绝。”
李荀月乐呵呵地送来最后一道假煎肉。
假煎肉是将蒲瓜与面筋切成薄片,各自油煎,再配以佐料翻炒,其形其味都与猪肉无异。
妙真大师瞧了半天才敢动筷,一入口,眼睛瞪得浑圆。
“妙哉!”
大快朵颐完毕,妙真大师擦净嘴巴,又感慨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李荀月:您也是红学家?
妙真大师读懂了她内心所想,摇摇头道,“我说的是小施主。”
李荀月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难道高人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
妙真大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突然指着在院中读书的肖砚知问,“那孩子是?”
李荀月道,“是家弟。”
妙真大师又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庙宇未必有真佛,闹市但许有高僧。”
李荀月讶然。
什么意思?小燕子将来要出家?
这小屁孩虽然老挤兑她,话多得像老婆子,但……想到他未来要遁入空门,李荀月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对了大师,您瞧瞧我能发财吗?”
她庸俗,她肤浅,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赚钱。
妙真大师哈哈大笑,“重起炉灶,浴火涅槃,小施主要记得,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千金散尽?
李荀月心中一紧,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妙真大师不再多言,带着他那魔性的笑声离开了,一路上引得路人频频驻足观望。
人走后,肴娘忍不住感慨,“你竟然把妙真大师请来了?”
李荀月撇撇嘴,“我也没料到大师会来。”
被火烧过、还出过人命的房子,旁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忌讳。
她要开门做生意,就必须把流言掐灭。
因而她做了野菜酥饼带去宝慧寺,以一桌素宴为诱饵,诓了会空小师父来帮她做法。
甭管有没有鬼,戏要演给别人看。
妙真大师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没让徒弟赶这趟浑水,亲自登门。
李荀月想了想,这样更好。
街坊四邻谁不认识宝慧寺的妙真大师,过不了几日寿县就会传遍大师到此处做法、还用了斋饭的消息。
也算是免费的广告了。
食肆初定腊月廿二开业,李荀月待会儿还要去字画铺取回牌匾。
题字的是徐秀才,呃,也就是徐六郎。
当李荀月跟他说了请求后,徐六郎既兴奋又羞赧,“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
李荀月:只是因为你不收费……
她甜甜一笑,露出酒窝,“你可是食肆的忠实客户、终生会员,于我来说是不一般的!”
虽然听不懂“终生会员”是什么意思,但徐六郎直觉是个好词,于是大笔一挥,留下了自己的墨宝——“食为天”。
李荀月捧起宣纸仔细端详,而后又不可置信地望着徐六郎。
原来是你!
徐六郎被她看得发怵,“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这三个字会穿越千年,再次回到李荀月的手上,由此开始一段餐饮业的传奇故事。
李荀月认真收好他的墨宝,“等我雕刻完木匾后,你且将这幅字好好收着,百年后有着大用处呢。”
徐六郎挠挠头,“好吧都听你的,等食为天开业,我要做第一个顾客!”
腊月廿二吉日到。
锣声响,炮仗燃,在震耳的鞭炮声中,食为天的红绸被揭开。
“今日食为天开张,全场半价,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尝!”
李荀月难得不穿她那些棕灰色的老旧衣裳,换上了绯色窄袖棉袄,兔毛的滚边衬得她的脸精致小巧,再加上她的声音甜美清脆,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光明书局不是死过人?怎么还敢开食肆?”
“听说是原来李记的东家呢!”
“李记?李记不是还开着么,咱们去那儿吃,别在这里找晦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李记的东家是秦三爷,菜品的口味大不如前了!”
围观者中有不少曾是李记的食客,好不容易盼来李荀月回归,可看到新食肆开在这么个地方,都有些踌躇。
就在大家犹豫之时,一位身着锦服的公子哥大步流星地朝食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