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嗓子扯得比天还高，“黑的白的全凭你们一张嘴！你们就是逼我去死！”
“住嘴！”
李十味这一嗓子，把李荀月都给吓了一跳。
他高举着一张纸，“这是衙门的文书，各位瞧好了！”
“我，李十味，将房子过户给了秦三爷。秦三爷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吧！”
原来他消失这么久，是找这东西去了。
围观的人瞬间噤声。
秦三爷，极乐赌坊的东家，欺男霸女的地头蛇，寿县谁人不知？
李十味公然编排秦三爷，谁也不敢搭腔。
骚动的人群瞬间偃旗息鼓，陆续有人退出这场战局，生怕自己卷入李家与秦三爷的纷争。
一向胆小如鼠的潘氏，却丝毫不怕，“这文书只能证明你将房子卖给了秦三爷，其他能证明什么？”
李荀月眯了眯眼睛，她有点明白潘氏今日为何会有备而来了。
“证明我那逆子去赌！赌得倾家荡产！”
李十味涨红了脸，一口气没喘上去，靠着门框摇摇欲坠。
这些家丑，他又哪里愿意外扬？可是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这件事，李荀月和食为天就要遭受所有人的非议。
“是谁在背后说我啊？”
几个彪形大汉开道，秦三爷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一袭素色云锦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手中摇着折扇，俨然一副斯文书生的扮相。
可他所到之处，人人都退避三舍，低头沉默不语，生怕一个表情或者眼神就惹得他不快。
秦三爷在李十味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李师傅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李十味道，“不敢，只是家媳对卖房一事有些误会，我想与她解释清楚。”
潘氏扑倒在秦三爷的脚边，哭着喊着要请他做主。
秦三爷歪着头似笑非笑，也不表明自己的立场。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
“舅母。”
李荀月俏生生地喊了一声，轻柔地将潘氏从地上扶了起来，“舅母，这其中真有些误会。外面天冷，你别冻坏了身子，快进屋喝口热茶，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说开就好了。”
潘氏死活不肯进去，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
她见识过李荀月的厉害，知道这丫头看着娇憨可爱，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保不齐就挖坑让她跳了。
她不能单打独斗，她不能离开秦三爷！
潘氏油盐不进，李荀月也不勉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氏面色一白，嘴里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
李荀月甜甜一笑，“信或者不信，舅母你自己决定吧。”
“有什么话，不能说给大家听吗？”秦三爷眯着眼睛，弯起的嘴角有些僵硬，声音中已经有了不耐烦。
李荀月歉意一笑，“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还请三爷见谅。”
秦三爷又望向潘氏，“是吗？李大嫂，你说呢？”
出乎他的意料，潘氏垂着头，一直躲闪他的眼神，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了句，“是我搞错了，都是误会一场。”
“咔嚓——”
秦三爷的折扇被他捏断了。
“舅母，您还是好好跟大伙儿解释下吧，不然我这生意没法做啦。”李荀月擦了擦鼻子，有些委屈地说道。
潘氏的眼神恶狠狠地剐向李荀月，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可最后还是无奈妥协。
“都怪我那杀千刀的相公，欠了一屁股债，连累公爹和小姑子一家失去了住所。”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秦三爷临走前恨恨地看了一眼食为天，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狞笑，而后又朝潘氏的心窝子踹了一脚，“没用的东西。”
潘氏浑然不觉疼痛，双目无神地望向京城的方向……
二十个食盒，最终只拿走了十五个。
肴娘怕李荀月难受，柔声安慰她，“剩下的我们自己吃，晚上就不用再忙活了。”
李荀月倒不是担心这个，二十个食盒的成本早就赚回来了，卖不出去的无非是少赚点钱。
她更担心的是秦三爷又盯上“食为天”了。
明明是她的产业，跟李勺完完全全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要被他的债主觊觎？
简直没道理！
夜色如墨，食为天门口高悬着两盏大红灯笼，将牌匾都印出了红光。
“你说的请我吃饭，是吃闭门羹？”
夜色中，男子身披空青色狐毛大氅，面容如月，盯着紧锁的大门，颇为不满。
崔士商双手抄在袖中，脸色极尽讨好，“你别急，我早就跟掌柜的定好了食盒，只是白日里忙没来取。”
至于白日里为何忙，那还不是因为被突然出现在寿县的谢旻给逮住了，盘问了半日神医的进展。
崔士商睁着眼睛说瞎话，“神医神出鬼没，我还没弄找到他的踪迹，兴许还要再住上一阵子。”
谢旻笑了，“好，下月我回京后跟圣上禀告一声，你要在此长住，翰林医官院的副使职位让给他人。”
崔士商：……
“我一直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我随你一起回去。你身边还是需要个大夫的，没准过两天又有刺客给你射毒箭，除了我谁还能让你起死回生？”
谢旻：……
两人吵吵闹闹到夜晚。
谢旻私自来此，并未通知寿县的官员，直接下榻崔士商的客栈。
今儿是除夕，客栈里没什么客人，伙计厨子都回家过年，竟是连一桌像样的宴席都做不出来。
崔士商说谎心虚，忙不迭地讨好谢旻，“我在食肆定了年夜饭食盒，这就去取回来。”
于是两人就出现在了食为天门口。
此刻外面已经没了人影，乌黑寂寥的夜色仿佛要将整条西泉街吞没。
然而隔着一扇门隔出了两个世界。
屋内，烛光照亮了一室温暖，热闹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
“走吧。”谢旻拢了拢大氅，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身后的崔士商着急大喊，“别走啊！食盒还没取呢！你不吃会后悔的！”
谢旻径直往前走去，并不打算理会他。
“你怎么才来呀？再迟点，食盒都要被我们吃完了！”
身后，李荀月打开了大门，笑呵呵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