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孩子,字儿还不识几个呢,还会写信?
李荀月存了捉弄他的心思,悄悄绕到他身后,“小~燕~子~”
小豆丁身形一晃,本就靠着脚尖支撑的重心轻易地倒向一边,幸好李荀月眼疾手快,这才让他粉嫩脸蛋没有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手上的信件掉落在地。
字体虽然没有大人书写的那股子苍劲,却浑圆可爱。
“珠姐姐亲启?”李荀月念出声来,狐疑地看了一眼肖砚知,“这是你写的?”
先不说他为什么要给甄珠写信,但是光凭这这几个字,这封信能送出去吗?
在大梁,寻常百姓邮寄信件只能通过跑马传递,由寄信人将信件交给驿站,附上邮费,再由驿站的邮人跑马传递到相邻的驿站,依次接力,直至信件送达目的地。
因为人力运输成本大,邮费可是一笔大支出。
肖砚知窘迫地将信件藏在自己身后,梗着脖子吵嚷,“你怎么可以读别人的信!”
李荀月无奈道,“这是你自己掉在地上的……你一直在和她写信?”
肖砚知撇过头去,“没有。”
脸都红到脖子了,嘴上说不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嘛。
“也是,你才认识几个字,怎么会写信呢。”李荀月轻飘飘地“嘲讽”他。
“谁说我不认识字!珠姐姐夸我写字写得好,造句也很流畅呢!”肖砚知不服气地反驳她。
男人嘛,无论老少,都不能接受被人质疑。
“哦?这么说来,你和你的珠姐姐已经通信很久了?”李荀月抓住了盲点,狡黠一笑。
肖砚知的天都塌了。
明明自己答应了珠姐姐,不能跟任何人说起通信的事儿,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女人套话了……
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肖砚知和甄珠一同长大,两人关系好些无可厚非。
可依着穿越之前的记忆,李荀月觉得甄珠并非是顾念旧情之人。
她的内心升腾起微妙的异样感。
肖砚知既懊悔自己失言,又恼怒李荀月的狡诈,圆鼓鼓的脸蛋被气成了淡粉色,乌黑的眼仁里波光粼粼。
李荀月眼睛一转,又有了坏主意——欺负小屁孩,她完全没有罪恶感的!
“你和珠姐姐感情很好呢……我没有弟弟,回到寿县之后才学着去做一个好姐姐,可……砚知,你跟我说说珠儿的故事好吗?我也想学着去做一个好姐姐……”
肖砚知张了张嘴巴,似乎没想到李荀月会这么说。
他记得,李荀月刚回家时就大发脾气,嫌弃家中贫困拮据,多次口出恶言中伤外祖父和娘亲。
他不喜欢这个姐姐。
珠姐姐温柔善良,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亲姐姐呢?
“她和你完全不一样,”肖砚知不高兴地撇开脸,“珠姐姐心地善良,温柔谦逊……”
在肖砚知八百米厚的滤镜以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混乱语言下,李荀月拼凑出了甄珠的故事。
十五岁时,甄珠生了场大病,连续十来日高烧不醒。
肴娘向菩萨祷告,愿代甄珠承担病痛之苦,只求她平安康健。大抵佛祖怜悯这个可怜的母亲,没过多久,甄珠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可除夕之夜,肴娘却吐血晕倒,久病不起。
甄珠内疚不已,声称是自己连累了肴娘,便不远万里跑去五台山上的云隐寺为母亲祈福。
云隐寺中,她意外碰到来礼佛的尚书府夫人,错位了十六年的身世也因此被揭露。
后面,就是李荀月记忆里存在的故事了。
甄珠虽然去了京城,心中却仍旧挂念着寿县的亲人,于是便与肖砚知约定,每月写信告知她家中近况。
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所以……你真的每月都在写信?”李荀月忍不住问。
肖砚知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这感觉,真的好古怪。
她们又不是帝王之家,吃喝拉撒凡人琐事,这还值得写个起居注?
甄大小姐别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京城尚书府,身着织锦华服、外披柔软狐裘的女子缓步登上踏月阁的观景台。
红木台阶上被积雪覆盖,绣花锦靴缓缓走过,留下了淡淡的梅花印记。
丫鬟仰着头,焦急劝道,“小姐,您快些进屋吧!若是被冻着了,太子殿下会心疼的!”
甄珠凭栏远眺,神色悠然。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轻落在她的发梢、肩头。
远处的紫禁城,在白雪的覆盖下更显庄严,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
权势和财富让这片巍峨的宫殿充满了魅力。
甄珠双目骤冷,比这冰天雪地还令人生寒。
立春飘雪,天象异常,钦天监断言今年是不祥之年,因而太子大婚暂且延后。
太子正妃是柳太师的嫡亲孙女,柳如月。
而她谋划了许久,最后却因为甄道山的官位和久居乡下的经历,只获封太子良娣。
虽说太子对她情根深种、体贴入微,但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在前世的梦里,李荀月轻而易举成为了太子妃,十里红妆,举国上下无人不盛赞那场极尽奢华的大婚典礼。
这些理应是属于她的。
可是重活一世,她竟然还是来迟了。
她恨李肴娘,倘若不是李肴娘抱错了孩子,她从小便是尚书府尊贵的千金。
所以她给李肴娘下了毒,并借机回了尚书府。
她恨李荀月,倘若不是她鸠占鹊巢,自己就不会在穷乡僻壤里吃苦受难。
所以她设计让尚书府赶走了李荀月,暗中联合李瑜再三加害她。
可没想到,李肴娘竟然找到神医解了毒,李荀月屡次化险为夷,她也没有顺利当上太子妃。
所有的一切,都未能如愿。
甄珠咬牙,面色狰狞起来,她不甘心,也决不会放弃。
对于太子来说,一个漂亮的女人充其量只能是可有可无的宠物,但一个有谋略的女人,却能成为他割舍不掉的左膀右臂。
她甄珠多活一世,自然知道比旁人更多的东西。
比如那位辅佐三皇子、让太子殿下分外头疼的颍国公世子,他的身世就可以大做文章。
“小姐,太子殿下到了!”
丫鬟在踏月阁外高声禀告。
甄珠面色一变,冰冷的眸子瞬间融化,在暖阳之中荡起了潋滟水波。
她敛了衣袖,聘聘婷婷地走下楼阶,引得铜铃叮当作响,回荡在皑皑白雪间。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