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乞丐,并非他们自己愿意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邪祟横行,命如飘烛,若是可以选择,他们又何尝愿意当乞丐?”
“我听不懂!!”曲京元跟小牛犊子似的,弓着身子使劲往后挣,“你说话别四个字,四个字的!”
“……”谢拂长叹口气,“这是成语。”
“我管他什么语!叽里呱啦听着不像人话!”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的小魔君很是理直气壮。
谢拂又将他带到了一户农家小院,站在外面都能看清楚简陋的房屋内部,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在缝补衣服,几个小孩子穿着缀有补丁的衣服,歪在母亲身边,嘴里不停念叨着肚子饿。
“你可知,一枚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五枚铜板就可以维持这样的人家一天的生计。你今日剪坏的一身衣服,需要熬几个通宵才能缝制一套出来,你剪坏的每一匹布,甚至都能买下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曲京元愣了愣:“我买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做什么?”
“不是让你买,而是这些人穷到食不果腹……穷到吃不饱饭,即将饿死前,会将他们的女儿卖了换取银钱。”谢拂解释道,“命好些的,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侍女伺候人,若是命不好,沦为奴隶任人欺凌。”
这样一说曲京元就明白了,这就跟伺候他的侍女一样,都是身份低微的奴隶,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主人的手里。
“既然如此,师尊这般有能耐,何不出手相救?”曲京元语气里有点讥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我虽已拯救苍生为己任,但苍生于我而言便是远处连绵不绝的巍巍高山,我虽负重前行,但终有力竭之时。”
谢拂的声音很轻,语调平缓,可每一个字都跟敲锣似的,在曲京元耳边骤响。
曲京元生来就是小魔君,哪里懂得这些?
如今骤然亲眼目睹了普通凡人如何艰难维持生计的,心里竟蓦然生出了一丝丝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
明明是为了报复谢拂,让谢拂好好出一回血。
岂料自己受伤了,还被谢拂逮着机会又是一通训话!
曲京元死死咬着牙,依旧很不服气的。
可到底还是沉默了,他主动现身,将乾坤袋里剩的饼子掏出来,给那几个小孩子吃,看见小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绽放出了笑容,还甜甜冲着他说,谢谢大哥哥。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滋味,慢慢在心里蔓延开来。
谢拂让曲京元将那些被剪坏的衣服,还有绸缎,分发给附近的穷苦人家,曲京元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别别扭扭的脸都红了,很为难地说:“这些烂东西,谁会要啊?”
根本就拿不出手。
可事实上,他口中的烂东西对于穷人家来说,可能全家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都买不到尺长的绸缎。
当很多人感谢他,说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时,曲京元的脸更红了,整个人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面对着这么多人真心的感激,他竟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最后谢拂也没怎么他,又带他换了家铺子,这回不让他自己挑了,谢拂替他选了几套颜色鲜艳的,无非就是青蓝红三色,谢拂说年轻人穿鲜艳的衣服比较朝气。
也不让曲京元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直接施法给他换上了一套竹青色的衣袍。
甚至连发带都换了新的。
曲京天笨手笨脚的,连头发也不会扎,弄了半天都没弄好,还是谢拂接过手,替他扎了个高马尾。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曲京元换了新衣服,就跟佛像镀金似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光彩夺目起来。谢拂再看向他时,方才的火气竟诡异的消散了几分。
孩子是要慢慢教的,光靠打骂是不行的。
谢拂还带他去吃了顿饭,也没因为之前的事情就对他有所苛待,知道徒儿爱吃荤菜,就给他点了排骨,烧鹅,看着小徒儿低着头,乖乖吃饭的样子,谢拂心里的火又消了几分。
还给他夹了一根鸡腿,曲京元愣了一下,随后继续埋头扒饭,那根鸡腿他没吃,而是用纸包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谢拂看见了,但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天色黑透了,师徒四人才汇合。
裴苑余怒未消,但还是给小师弟买了一匹新马,这回真的是马,不再是驴了,深灰色的鬃毛,看起来威武强壮,身形矫健,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马,花了他不少银子。
可曲京元非但不领情,反而认死理,非要之前的。
裴苑冷冷道:“之前的那是驴!你个傻子!”
“我不管是驴还是马,反正我就要之前那匹!”曲京元倔得很,毫不客气地反击,“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把裴苑气得够呛,脸色都铁青一片。
好在有顾遥打圆场,才不至于把矛盾激化。
当天夜里一行人在外住客栈时,谢拂派人传唤曲京元来他房里临摹字帖。
曲京元本来就心乱如麻,手还疼,哪里肯?
直接赖床上装死。
前来传唤的是大师兄,笑着道:“师尊说了,若是小师弟不肯去,那就打五下手板,明日还不肯去,翻一倍,打到小师弟愿意去为止。”
曲京元翻身起来,怒道:“卑鄙!”
“骂人再翻一倍。”顾遥语气轻飘飘的,“这是师尊说的。”
“大坏蛋教出的小坏蛋!”曲京元更气了,砸了个枕头过去。
顾遥接住枕头,笑着道:“小师弟,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咱们的师尊亲手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