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横竖徒儿太年幼,什么都不懂,想来也是无心之举。
方才在两个师兄面前,并未愣头愣脑地直接将方才发生了何事抖落开来,还是有点忌讳的。
既知忌讳,离知错认错还能差多远?
谢拂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把徒儿身上冒出来的尖刺,一根根磨光,让他往后一听见师尊的名讳就肃然起敬,一看见师尊就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对师尊半分不敬。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若是徒儿品性低劣,欺师灭祖,寡廉鲜耻,非徒儿一人之过,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谢拂责无旁贷,横竖是他这个师尊没有教好,才让徒儿胆大妄为到一错再错。
还肆意在师尊的底线上来回蹦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谢拂倒是要听听这个不知羞耻,还色胆包天的小孽畜,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花来。
当即握紧了剑柄,长剑竖地,遥遥凝视着少年白净的面庞,谢拂似笑非笑道:“说,今日若不说个清楚,那就……死!”
这个“死”字才一出口,三个徒儿的脸色齐刷刷都变了,身后两个互相对视一眼,皆对师尊突然冷血无情的态度,感到惊讶。
但规矩地没有擅自开口,师尊行事自有师尊的道理。
莫说杀小师弟了,就是迁怒于他二人,把他俩一道儿杀了,他俩也不敢有何怨言。
而曲京元没他俩对谢拂的这份愚不可及的孝顺,闻听此言原本就苍白的俊脸,唰得一下血色全无,整个人跟风中飘烛似的,站在原地摇摇晃晃。
倘若不是扶着墙壁,一定会腿软到当场跌坐在地。
饶是曲京元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死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死过!
大不了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可到底还是没有掩饰住瑟瑟发抖的双腿。
曲京元艰难吞咽起来,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我师尊年轻又俊美,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
谢拂:“呵。”
顾遥:“唔。”
裴苑:“哼。”
闻听此言,三人同时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曲京元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难道还不敢和小鬼硬气?
当即就色厉内茬地质问裴苑:“你个黑心鬼哼什么哼?我师尊就是年轻,就是俊美,就是跟天上的神仙一样!比你师尊好看一百倍!”
顺道拉踩一下谢拂,小小地报复一下。
裴苑气笑了:“说你傻你还犟嘴,你这说得不就是咱们师尊?年轻俊美,如神明临世,贵不可言?”
“才不是!”见谢拂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概是不太相信了,曲京元不得不补充地详细一些,又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哪怕在夜色中,也犹如天上的星星,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但是颜色很鲜艳,像是涂抹了胭脂一样,一笑起来感觉天底下所有的颜色,都不及他脸上的神情动人,比海棠花还要娇艳……”
他一边说,顾遥和裴苑一边偷偷打量着师尊,心说,眸若灿星,唇色殷红如血,还艳压海棠……这不就是师尊?
哪知曲京元话锋一转,又说:“常爱穿一身玄衣,佩戴各种漂亮的珠宝,打量别人的时候,眼睛,眼睛会这样……”
形容不好,就用手指按着眼尾往上挑,本来是想作出狭长凤眸凌厉逼人的气势,奈何他实在清秀到了极致,面容还稚气未脱,这么用手指一压又一挑,跟狐貍眼似的,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态。
就在顾遥和裴苑都暗暗摇头,觉得小师弟真是傻了,如今什么疯话都能说出来时,谢拂的眸色却骤然一沉——魔尊!
小徒儿形容的人,根本不是他这个师尊,而是如今魔界之主,燕时!
那双标志性的狭长凤眸,两个徒儿认不得是因为没见过,谢拂可是和魔尊打过数次交道,记忆犹新。
还有喜穿玄衣,一身金光灿灿,珠光宝气,也都完美地和魔尊对上了。
看来小徒儿是被那魔头洗脑了,竟连谁是他的师尊都记不清了。
怪不得一路上举止古怪,还鬼鬼祟祟的,一直试图伤害或轻薄师尊,原来竟是魔尊背地里搞得鬼!
谢拂怒火中烧,明面上却不显分毫,反而又问曲京元,还记得什么。
“别的,别的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一生病就什么都吃不下。师尊心疼我,就总会给我煮甜甜的梨子水喝。”
这并不是曲京元信口胡诌,而是真的,只不过在他生病时,给他煮梨子水的,不是什么师尊,而是魔尊。
说起来魔尊待他好得真是没话说,身为堂堂魔界之主,魔尊就跟深闺里的大家闺秀一样,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为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义弟,不仅亲自下厨,还亲手喂他喝下。
那种甜甜的滋味,曲京元死都不会忘。
最终谢拂还是把剑收了起来,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而言之,没有一剑把曲京元劈死,只不过吩咐下去,让顾遥和裴苑好好看着他,一旦他想跑,就直接捆了。
还让他每日抄一抄清心咒,再背一背清心咒。
曲京元不想抄也不想背,就说自己不识字的。
谢拂道:“你大师兄识字,让你大师兄教你。”
“可我手受伤了,还疼得很。”曲京元找理由。
谢拂:“写字用右手,若你实在不想抄也无妨,去寻把刀来,把自己的右手剁掉,往后为师就再也不让你抄了。”
“可,可我脑子笨,我背不下来的。”曲京元还在挣扎,他重生的目的是报仇雪恨,可不是背劳什子的清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