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
顾遥道:“也没什么,就是里面的弟子们都睡熟了,脚步声轻些,莫将他们惊醒。”
“嗯,知道了。”
见人又要进去,顾遥再次拦下,又道:“对了,马喂了没?”
“马有什么好喂的?都拴在树底下吃草。”裴苑被他连续拦了两次,心里生疑,往庙里看了一眼,压低声儿问,“怎么了?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哦对了。”顾遥从腰间解开水囊,“师尊刚刚说口渴了,你把这个给师尊送去。”
“你怎么不去?”
“我……我怕被雨淋。”
“那不是有把雨伞么?”裴苑吐槽道,“姜汤让小师妹送,水囊让我送,大师兄你可真懒!”
然后就拿过水囊,撑开伞大步流星踏进了雨地里,身后顾遥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道:师尊,弟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裴苑站在马车边,恭恭敬敬唤了声师尊,结果迟迟没有回应,又连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心道师尊莫不是旧伤复发,晕了过去?
神色一变,立马踏上马车,猛然掀开车帘,迎面而来一股浓郁的甜腻气味,很古怪,但又非常香,熏得他一阵面红耳赤。
借着外面的闪电光亮,裴苑大致看清了马车里的全貌,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连被褥都皱皱巴巴的,跟破布似的,伸手一摸,还湿漉漉的。
角落里甚至还堆着小师弟换下来的脏衣服,不仅湿漉漉的,还布满了污浊。
想来是他晕车吐脏了衣物。
裴苑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道小师弟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把马车弄得一团乱,真是可怜师尊了,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能忍受得了跟小师弟同坐!
当即愤怒地摔了车帘,裴苑要去寻小师弟,狠狠揍他一顿再说。
却见大师兄跟门神似的,依旧杵在庙门口。
“大师兄,师尊根本不在马车上!”裴苑冒雨奔来,看起来气势汹汹的,都走到面前了,才惊讶地问,“大师兄,你受伤了?!”
“嗯?”
顾遥愣住,反问,“何出此言?”
“你手上好多血!”
“血?”不是雨水么?
顾遥垂眸望手,这才看见掌心处一片殷红,恰好在此刻,一大滴雨水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下意识仰头望去,刚好天边一道闷雷划过,剎那间周围一片亮堂,二人瞳孔同时骤缩,就看见一道血淋淋的人影,正吊在头顶摇摇晃晃。
吐出来的猩红舌头足有尺长,眼珠子都夸张地爆了出来,只连接一根细细的血管,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顾遥侧身躲避,一颗圆溜溜的眼珠子就从头顶坠落,从他脚边的青石台阶上滚落下来,最终啪嗒一声滚进了水洼里。
两人都非常镇定,并没有发出尖叫声,互相对视一眼后,唰唰拔出长剑,裴苑眸色沉沉,刚举剑要将吊悬起的人影挑下来,岂料这死人居然会动,不仅一把握住了剑刃,还一边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一边张着血盆大口把剑往嘴里塞。
露出的牙齿锋利如钢刀一般,在如墨的夜色下散发出泠泠寒光。
裴苑立马要抽回剑,可奈何这死人力大无穷,惨白干枯的鬼爪犹如钢筋铁骨一般,竟在拉扯之间,在剑身上留下道道白痕,裴苑不禁惊愕:“好锋利的鬼爪子!”
“师弟小心!”
顾遥二话不说提剑就上,极其凌厉的一剑猛劈在死人身上,发出锵的一声,如同劈在了坚硬无比的玄铁铠甲上,不仅未能伤到对方分毫,反而震得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背淌了下来。
外面的动静不小,自然惊醒了破庙里熟睡的诸多弟子,纷纷起身拔剑往外冲去。
曲京元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嘴里一股子姜味,从口腔内壁,到舌头再到嘴唇都一片火辣辣的,像是才喝过煮沸的水一样,都疼得有些麻木了。
耳边又骤然传来吵闹声,扰得他头痛欲裂,下意识往温暖的怀抱里扑去,两手紧紧抓住谢拂的衣袖不放。
“你乖,外面似乎出事了,为师得过去瞧一瞧,你先松手。”
谢拂的声音很温柔,说这话时慢慢把衣袖往回抽。
“唔。”
曲京元感觉“救命稻草”逐渐从自己的掌心抽离,立马跟争抢玩具的孩子一样,更用力地扯住了,嘴里还含含糊糊,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唧唧,像是刚出生的小兽一样。
本就因为发烧烧得俊脸通红,此刻又如此黏人,竟让谢拂一时不忍心把衣袖抽走。
可眼下众目睽睽的,让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徒儿,委实不合适。
经历了短暂的犹豫之后,谢拂终究不舍得放开小徒儿,单手将人揽在怀里,刚欲出去瞧瞧,岂料身后蓦然传来卡擦一声巨响。
那樽石像的面庞竟出现了一道裂痕,伴随着卡擦卡擦的声音,裂纹宛如蜘蛛网一般,迅速蔓延至整座,最终轰隆一声,石像的表层彻底碎开。
谢拂将徒儿牢牢护在怀里,抬起衣袖挡开四下飞落的碎石块,以及猎猎劲风。
再一抬眸时,便见供台已塌,遍地碎石。
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谢拂眸色一沉,更紧地揽住小徒儿,顷刻间幻化出长剑来。
身后传来娇媚到了骨子里的笑声,一只苍白到了极致,犹如最上等的陶瓷一般光滑细腻的手,悄无声息搭在了谢拂肩头。
几乎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不男不女的声音:“好俊的仙君啊,既到此地便是有缘,不若与吾一道儿共享这世间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