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江婆子唯一一次看走眼,她见马翠花面色灰败双目失神,便知道这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盼了十个月的孙子变成了孙女,这谁能接受啊!
江婆子陪着笑脸,“她还年轻,以后再生就是了,你看这小婴儿多壮实,像头小牛犊,不比男孩差哩!”
“我好吃好喝的那样不先紧着她,还杀了两只老母鸡,但我是给女娃子吃的吗?壮实有啥用!”
一口气吼完,马翠花脱力般不想跟江婆子理论了,哆嗦着手从衣服里拉出钱袋子,准备给她结接生钱。
这江婆子害她空欢喜一场,她一个铜板都不会多给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田玉乔愣住好一会儿,手里还端着那碗红糖水,小声道:“婆婆,吃食放这儿了,我现在去叫人?”
“叫什么叫人!”马翠花厉声道:“生个闺女有啥好叫人的,他们回来自己看不就晓得了。”
她看向桌子上的红糖水,气不打一处来,连里面有蛋都不顾了,一挥手扫到了地上。
“吃,我让你吃!享了十个月的福,让我盼了十个月,就生出个不带把的来!”
田玉乔心疼地看着被打翻的食物,又看了看大伯嫂失神的模样,心里着实不好受。
田玉乔不知道婆婆为什么这么生气,大伯嫂又为什么这么绝望,又不是以后生不出来了,不至于吧。
从知道自己生了个闺女后,卢娟就仿佛失语了一般,不敢相信,也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是不是气急攻心,卢娟只觉得身下一阵抽痛,液体又如潮水般涌出来,她哑着声音道:“疼,我疼......”
马翠花头也不抬地说道:“生都生了,还矫情啥。”
话音刚落,就听江婆子“咦”了一声。
她因着经验怕孕妇产后大出血,所以撩开被子检查了一番,然后迅速吩咐道:“快换干净的热水来,还有一个!是双胎!”
......
马翠花在院子里双手合十,焦急地踱来踱去: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一定要是个带把的,一定是孙子......”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江婆子就又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兴高采烈地喊道:“带把的带把的!我就说嘛肯定是男胎!”
江婆子长吁了一口气:太好了,她的权威总算是保住了!
田玉乔立马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新的鸡蛋红糖水端给大伯嫂。
卢娟疲惫的脸上一扫刚才的阴霾,满是自豪和喜悦,三两下就吃完了,又问道:“还有吗?”
“有的有的,我去给你盛。”田玉乔赶忙回应道。
马翠花也不让田玉乔去叫人了,她挽着江婆子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让田玉乔照顾着刚生产的娘三。
田玉乔再次进来时,卢娟扯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对田玉乔说道:“刚才听到我生的是个女儿,你没有幸灾乐祸吧?”
幸灾乐祸?
田玉乔实在是不懂这个大伯嫂的想法,而且她不管回答有还是没有恐怕都不能令人满意。
“你生了女儿,我只有羡慕的份,为什么要幸灾乐祸?”田玉乔如实道。
卢娟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田玉乔,唯恐她是装的,轻笑一声说道:“既然你羡慕,那祝你以后也生个女儿吧。”
卢娟以为她这么说田玉乔会跳脚,会恼羞成怒,却没想到田玉乔只是笑了笑。
“那也挺好的。”
卢娟腹诽着:装的还挺好,等生不出儿子被婆家嫌弃你就笑不出来了。
卢娟实在累极了,也无暇再去拌嘴,机械的又喝完一碗红糖水,便半昏过去了,昏过去前还不忘抱紧后出生的小儿子。
卢娟没有管先出生的大女儿,就任由她待在床尾,身上还脏着。
小婴儿除了刚出声那一嗓子,到现在也不哭不闹的,安详的睡着,弯着嘴角,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看得田玉乔心软成了一滩水。
她把软布浸湿了,轻手轻脚地将小侄女擦干净,又包裹了干净的小被子后,才从大伯嫂屋里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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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时候家里十分热闹,平时不茍言笑的公公都开怀大笑起来。
只露出一张脸的男娃被一堆人围着,宝贝样的传来传去的接力抱,大姑娘却无人问津,只有在饿了的时候嗷一嗓子才会有人注意。
田玉乔没想到两个娃娃会被这样区别对待。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卢娟看着她失落的背影还得意地跟赵金说悄悄话:“你看,白天还装不在意,这会儿垮脸了......”
不多时赵奎生也回了屋。
“怎么了?是大嫂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闻言田玉乔摸了摸脸颊,才发觉有些僵硬。
“没事,就是看到小侄女,想到了我们三姊妹。我们从小都是被忽略着长大的,小妹还好点,有我和二姐看顾着......”
赵奎生脑海里浮现出孤零零呆在角落的小女娃,握着田玉乔的手发誓般说道:“你放心,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一样爱护。”
“刚爹娘说他们洗三过了就商量分家的事情,分家后,我们各管各,你也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
“赵家已经有后了,不会再逼着你生儿子的。”
田玉乔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没想到,大伯嫂一举得男,竟然无形间也给了她喘息的空间,让她不用被长辈叨念。
但想到婆婆和大伯嫂对侄女不加掩饰的嫌弃,不知怎的,她心里一阵刺痛。
想也没想的,她试探着问道:“可以、可以先不要孩子吗?”
其实她没抱什么希望的,出嫁前娘就嘱咐过她,嫁人了要赶紧生个孩子才能立足,不然在婆家永远是个外人,孩子才是别人抢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