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的大姐早已退休,她也是一位做奶奶的人了。王家大姐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庞,整天笑眯眯的,一副慈祥的邻家大妈的模样。其实她才是王家的主心骨,一向敢说敢做敢当。按说有弟媳妇这个女主人在,娘家的事儿应该轮不到她拍板儿,但是大姐做事光明磊落,凡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从来没有私心,她说话一言九鼎,颇具大家姐风范,所以她在娘家的地位不可撼动,其他的五个妹妹弟弟对她言听计从。
此次拆迁她有言在先,所得的一切补偿款都归弟弟六子一家所有,任何人不得有非分之想。五姐妹虽然平时对爹妈照顾的多一些,但是小六子这么多年也没有亏待过姐儿几个,无论那个姐姐家买房结婚添丁,大事小情六子从来不含糊,里子面子都让姐儿几个心满意足。有大家姐的规矩在先,王家人从计划盖房到最后的搬家都一帆风顺。
搬家这一天六子的五个姐姐悉数到齐,大家七手八脚,忙前忙后帮工人一起搬家,她们把打包好的东西,一趟趟送到大卡车上,准备运往六子早就备好的新居。破烂家财值万贯,在王家老两口的眼里,老物件都是宝,啥都不能扔。他家的大立柜、小板凳、沙发、茶几以及锅碗瓢盆,瓶瓶罐罐,还有那只黑花猫,一样也不能少,统统都要带到新楼上去。老厂长背着手,像监工一样,煞有介事的指挥着工人搬家,老人家似乎找到了当年在工厂当一把手的感觉,腰板儿挺的像一棵白杨树,耄耋之年的人,仍然精神矍铄,步伐矫健,浑身充满活力。
六子和姚锦翊帮不上忙,两人站在旁边当监工,看着一群人忙碌:“六哥,搬走后有空也要回来瞧瞧啊!”
“一定回来,兄弟!”六子爽朗的笑声惊飞了屋顶上的小鸟。他低下头,嘴巴凑到姚锦翊的耳边儿,压低嗓门的说,“听街坊张海说:他想和政府抻一抻,他家老父亲今年八十八岁了,老爷子听说要拆他家房子,已经病好几天了。”
“哦?有这事?”
“可不是咋地!哎,兄弟你打算啥时候签字?不过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政府的人,你们两口子都是吃公家饭的,估计你抻不得。”
姚锦翊笑笑说:“走一步算一步呗。我不像你那么有远见,早早在别处买好了房子,你家可以直接搬到新楼上去住。现在即使我想走人,也没地儿住去啊!”
“兄弟,算六哥t多言,问一句不该问的话:这房子的本本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六子抬手指了指姚锦翊的家。
“是的,六哥,房产证和土地证都是我的名字。”姚锦翊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六哥还是要劝你一句,凡事要想到前头,别到时候瞎啰啰,掰扯不清!你姐你哥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姐和我是多年的同学。当年大家给你姐起的外号是‘一只温柔的有牙齿的小白兔’,她的性格和我的姐姐们可不一样噢……”
两人说话间,邻居张书同走过来,六子就终止了和姚锦翊的窃窃私语,他急忙迎过去,给张书同递上一根儿烟,两人开始寒暄。
人多力量大,大家很快就把王家的东西搬到了卡车上,然后工人们稍加归置,用绳子固定好物品,三辆卡车满载而去,一阵风不见了。众人纷纷道别,像退去的潮水一样散去了。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诺大的一座楼房,此刻像刚收完庄稼,只剩下一些枯草和秕谷的田野,冷清清空荡荡的。
姚锦翊最后一个离开,王家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被搬走了,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墙壁上刘德华和张惠妹的海报,在劲歌热舞。他家的大门口一片狼藉,几本幼儿识字书,散落在地上,被脚踩得脏兮兮的。初秋的风吹过,几张破报纸在胡同里无聊地滚来滚去。
姚锦翊想晚上可能小猫小狗会到此游荡……
张书同也是姚锦翊的邻居,他家和六子家的大门紧挨着,位于姚锦翊四间大瓦房的西头,他们三家的房子近似于倒“品”字形分布。
张书同也不是凤城的土族居民,和六子家一样,他的房子也是后来置办的。张书同和六子的性格不同,这一家人不爱和邻居打交道,他们喜欢独来独往。平时他们一家人和街坊们打招呼的方式一律是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拽样。
这一家人眼睛里不揉沙子,头发丝儿一样的利益也不会放过,一丁点儿的小事都会睚眦必报,决不让自己吃亏。他们虽然在凤凰阁古城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深谙老城里人处世之道。特别是女主人,脾气暴躁,说话言辞激烈犀利,她像一只待燃的鞭炮,只需一个火星就会崩,没有火星也想自燃。
他家的垃圾桶喜欢放在大门口外面,脏兮兮的惹人生厌,特别是夏天的时候,苍蝇天天在那里打架,让人看了很容易上火。为此,六子的老妈多次去他家交涉,但是垃圾桶就像焊在他家门口一样,反正就是死不挪窝。后来张书同家的垃圾桶接二连三的不翼而飞,到处寻找也未果,自此他家女主人再不敢把垃圾桶放在大门外了。
姚锦翊家的房子和他家的房子建在同一条直线上,两家的南邻是老粮局。他们两家的房子和粮局的院墙之间有三米左右的空地,这一条狭长的死胡同,所有权归粮局。张书同盖他家二层楼的时候,把紧邻自家的那部分空地,设计成了他家的楼梯,粮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默认了,反正土地所有权写在粮局的土地证上,你们爱咋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