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儿一起走到市场一个空菜摊边儿上,站在墙角说话。
“哎!竹子,过年回那边儿了吗?”三婶儿压低嗓门,用手指了一下姚培宇家的方向。
“去了,去了,婶子!听你们长辈的话,我和小翊一块儿去的。”夏予竹垂头丧气地说。
“唉!不过真不该去!人家一家人眼里根本没我们,没人搭理我们,把人当空气。唉,婶子,你说,这大过年的,我们热脸贴个冷屁股,真犯不上……”
“啊?真的!你给公公婆婆拜年,他们不理人?”周桂兰大吃一惊,一副吃瓜的模样。
“对呀!我们大年初一一大早去的,人家根本就不欢迎!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对我不拿正眼看,理都不理!”
“你说说,你说说,这叫一个什么事儿?”周桂兰生气了。
“大年初一,上门都是客!怎会这样?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他们咋回事儿!”
“婶儿,有什么好问的!算了,人家根本就不把小翊当自家儿子!”
“那不行,你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爸妈还要怎样?还让孩子活不?这样不行!”周桂兰愤愤不平。
“我说不去拜年,大家都不同意,非得劝我去,最终证明我们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呗!”夏予竹无奈地说,心里像烧开锅的热水,翻腾不止。
“唉,咋会这样子!可怜的孩子噢!”三婶儿同情的说。
听到这话,夏予竹眼泪“唰”地下来了,这是一年来,她听到的唯一一句来自姚家人的安慰。
“好了——好了,咱不说了,不说了。”三婶儿见状,紧紧抓住夏予竹的胳膊,轻轻地摇晃着劝慰。
“孩子,我们也帮不上你的忙,唉!命中注定有这的一劫!”
“又没多少钱!你说真的拆迁给你们三百万五百万的,闹成一锅粥也算,就这么三五十万的,实在是不值——唉!”周桂兰感慨。
夏予竹心里越发难受,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眶里积聚着泪水,像透明的宝石般闪闪发光,令人无法直视。无声的悲伤最伤人,也最让人窒息。周桂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着侄媳妇儿。
“竹子,别伤心了,孩子,吃亏是福!想开吧。”
“你知道吗?你大叔被确诊胰腺癌了,唉,好人不长寿!”
“什么?真的吗?”夏予竹大吃一惊,暂时忘掉自己的伤心,她擦擦眼泪,鼻头被擦的红通通的,月牙眼瞪得溜圆,惊诧不已。
“真的!你大婶儿告诉我的。不过,现在大家都在瞒着你大叔!可能只有他不知道病情。”
“天哪!我文婶儿还不得难过死了!”
“那有什么办法?你三叔也不能接受这个噩耗!这些日子,他天天闷闷不乐!”三婶儿哭丧着脸,唉声叹气。
“大叔住院了吗?我们得去瞧瞧他老人家。”
“还没有,检查结果刚刚出来,大家商量想在元宵节后再去住院!”
“这种病太凶险了,情况不乐观!他家的两个孙子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唉——唉——”三婶儿忧虑地摇摇头。
当晚,夏予竹就给张忻文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敢提起姚培然的病情,只是叮嘱说,你和大叔有需要啥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
“呃——噢——竹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瞒你说,你大叔的病是挺严重的,准备马上住院治疗。呃,孩子,行行,有需要的话,会告诉你们的……”张忻文心情沉重,电话里感觉她倒是颇为冷静。
“好的,好的,有啥事儿的话,您千万要告诉我们啊,我和小翊第一时间赶过去。”
“行行,暂时还没有,现在t有至民和至军他们在家吶,你放心吧。”
夏予竹挂掉电话,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胰腺癌是“癌症之王”,能够被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小,病人的生存期非常短。
气质儒雅,德高望重的大叔竟然得了这种要命的病,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她的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人生无常,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来。
夏予竹不禁能想起谢灵运的《豫章行》中的“短生旅长世,恒觉白日歇。览镜盹颓容,华颜岂久期?茍无回戈术,坐观落屹兹。”
最近一段时间,夏予竹和姚锦翊两人之间也不太和谐,大家庭的矛盾势必会影响到家里的每一个成员。在如何处理这场家庭矛盾方面,两人意见向左,经常整宿整宿的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夏予竹一方面主张以暴制暴,依照拿钱之前的约定,有理有据地扯起正义的旗帜,向爸妈他们要钱。她实在心疼被姚锦翊亲手送走的近二十万块钱。另一方面,她不敢面对也不愿意接受就此和公婆他们分道扬镳的的现实,她不想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亲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她不愿意往后余生自己一家人形单影只,无所依靠。
现在她就像一个被父母教训过的孩子,以哭闹的形式乞求可怜和关注。她固执地认为姚培宇一方是一时糊涂,过些时候他们会悔不当初的,自己要给他们悔过的机会,所以不能断联。她坚持去要钱,其实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另外她还认为,之所以走到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是自己不够大度和大方有关。如果早一天把钱给他们的话,也不至于闹得如此难堪。她在痛苦纠结中苦苦挣扎,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凄凄惶惶,不知所措,她像一只笼中的困兽,固执地和姚锦翊吵吵闹闹,纠缠不休,让姚锦翊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