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惠顾。”店员从窗口把货物交给他,他把包裹一股脑儿塞到外套的口袋里放好。等抬起头时,店员已经缩回屋子,窗户正好合上。
他戴好外套自带的兜帽,双手揣兜,离开散发着恶臭的小街巷。
转往大路的拐口,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告示牌边上,她们凑在一起喷吐烟雾,苍白的脸上化着瘆人的妆容,看见他走过来时,每张脸都转向他,咧起红艳艳如同鲜血的嘴唇。
“帅哥~”
“今天累不累啊,要不要进屋休息?”
“今天是特价哟~”
他加快脚步穿过这群香的熏人但是遮掩不住身体臭味的女人,走到红绿灯前。
已经有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靠在红灯前等候了,那人胡须留的很长,几乎没有打理,上面还沾着鼻涕、汉堡酱料等凝固的玩意儿。那人腮帮子鼓动着,似乎在咀嚼什么,但是看那人露出的干瘦胳膊,可以知晓那人进食太少了。
那人呆呆地盯着他,他瞥了那人一眼,见那人目光呆愣,只是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其实没有注视什么。
这里虽然是正街,但是汽车不多,不过他依旧遵守交通规则,等待着红绿灯。
当然即使绿灯亮了,他也会小心翼翼,查看两方确实没有车子开来,才会稍微放心地走过斑马线。
虽然车子少,然而但凡开过来的车子都不会减速,它们甚至会无视红绿灯,直接穿过马路。
这里常常发生车祸。
到了正街,人就多了起来,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掩住口鼻,因为他自己的身上也常常有这种气味,所以他早就习惯这种味道。
正街很脏,满大街都是垃圾。
废弃的烟蒂、针管、包装盒和塑料袋等等随意丢置在地上,等堆积久了,就会散发出肮脏的臭气,不过这里没有城市清洁工,所以只能一脏再脏。
马路对面有个头发炸毛的女人,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仿佛天气于她而言,无比寒冷。她靠在灰色的柱子上,抬起袖子,擦着嘴边的碎屑和流淌出来的鼻涕。
手臂每动一下,她孱弱的大腿也跟着不稳地挪动。一个才两三岁的幼童,蓬头垢面,坐在她身旁,往嘴巴里塞着色彩鲜艳的糖果,他看起来非常饥饿,吃完一颗又一颗,直到鼻子流出血来,也没有停下。而他的妈妈只顾着擦鼻涕,完全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异常。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躲开这对母子,继续往前走着。
迎面走来一个少年,大概十二岁的样子。在这样稍显寒冷的天气里,少年只穿着t恤和篮球短裤,露出骨瘦如柴的胳膊和腿,一路蹒跚地走来。少年缓缓移动着,脑袋低垂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走近的他。
他皱了下眉头,小心让开前进的少年。
少年走近后,身子颠了颠,双臂垂下,身子再也支持不住脑袋的重量,脸扑到地上。
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他心中没有多少波澜,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这条街上像少年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浪城的闹市街道上演,如果是路过的人还会觉得稀奇,但是来这里有一阵子,他早就习惯。
这里是浪城曾经非常繁华的地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行走的人们也逐渐变成“丧尸”。只要走出这几条街道,你会遇见干净繁荣的浪城;而走进来,世界就会天翻地覆。
每天买完东西,他都会从这条街道走过,按理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当他准备拐弯的时候,注意到路口蹲着的几个大汉,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看起来比街上的“丧尸”有精气神多了。
为什么说不对劲?因为几个壮汉赤裸裸的眼神,就昭示了危险的即将到来。
他心头警钟大响,微微顿住脚步,眼神在那几个大汉身上划过,下一秒,他转过身,往另一侧飞跑出去。
那几个大汉也立马发动马达一般,追了上去。
“嘭!”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大街上还有力气奔跑的人尖叫着往四处散去,而其他人就杵在原地,呆滞地望着一个追逐战正在上演。
他虽然这些日子头重脚轻,但是身子的基础还在,跑起来倒是能稍微甩开几个大汉,不过他得时时留意后面的人枪口是不是正好对准自己,随后要改变姿势,好躲避子弹。
这样的追逐不是第一次了,在浪城却是第一次。
每次他都侥幸逃过,然后辗转到下一个城市。原本以为浪城鱼龙混杂,还有生意可以做,好保障自己不饿肚子,追杀的人也可能找不到自己,没想到还是追到了这里。
整整一个月,他都活得如此不安生,没有睡一天安稳的觉。
这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杀自己?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也没办法抓一个质问。因为他双拳难敌四手,除了跑,别无选择。
可是还能跑到哪里呢?
偌大的沃雀国,哪里是自己容身的地方?
明明他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颇受欢迎,突然间就摔到地狱,还无人可以求救。
难道向那个人求救吗?他想着,那个人也自身难保吧。
车鸣声在眼前呼啸而来,他奔跑的脚步却停不下来,两者都没办法刹住车。
要撞上了!
前几天看到别人的尸体躺在马路上,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一道巨大的拉力抓住他的胳膊,他身子仿佛忽然失去重力,短时间内腾空而起。
巨大的抓力让他错开了飞驰而过的车子。
他定下神想看清是谁救了自己一命,但是抬头就看见停好的警车,他下意识想跑开。
一只手狠狠抓住他,让他没办法动弹。
警员从身边跑过,抬起枪对准追来的大汉,那几个大汉根本没料到这种地方会有警员,连逃跑都来不及,身子就中上子弹。
几个人中弹,身子抽搐着,警员拿着警棍冲了过去,把几个大汉摁倒在地,不一会儿,壮汉们便不再挣扎。
这一幕,让他手臂一阵痉挛,而抓住他不放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看向抓住自己的人,个子稍微比他矮一些,戴着冷帽和口罩,只露出大大的眼睛,眼珠子如同两颗煤球,而眼白仿佛不掺杂半点血丝。
这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如同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那样用力。
那阵痉挛仿佛从手臂扩散开来,到达肩膀,到达腰腹,到达大腿,甚至到达大脑。
他红着眼睛,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