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粉色的烟雾蒸腾四起,遮挡住于笠的视线。他轻触按钮,掌心喷出气流,试图吹散面前的烟气。烟雾翻滚着,如同轻柔的波浪,越吹越密。
现在于笠敢百分百确认,他活在虚幻之中。
这都是幻觉。
“一切都是假的。”于笠不由自主感叹道。
“是的。”站在身后的于蓝雪突然开口。于笠回过头看她,见她杵在原地不动。齐禾和蒋园采不知所踪。
“我们活在梦里。”粉红色的烟雾在于蓝雪身边盘旋,却没有将她遮蔽,似乎留给了于笠足够的区域去看她。
“我活到二十二岁,结果告诉我一切都是梦。”于蓝雪没有看于笠,相反她目光游离,找寻不到落足的地方,“梦想,奋斗,热血,亲情抑或友情,一切都是假的。”
于笠很少见她这么激动,这让他有些不安。
他想说些话安慰于蓝雪,但是话到嘴边却凝滞在唇尖。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又能如何说服别人呢。
两人之间产生了长久的沉默,于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的他是嘴笨的,或者说他希望于蓝雪振作起来,率先打破这场沉寂。
他或许一直都是这样的依赖她,依赖并没有问题,但是过分的依赖、畸形的依赖最终会使得一段关系变质,死去。
他好想……一股强烈的愿望冲击进大脑,这股想法不可抑制地占领了高地。
如果未来是一片死灰,那么他希望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可惜他已经来了,那该回哪里去呢?
那就是妈妈的子宫里。
妈妈……他的妈妈在哪里?
于笠看向于蓝雪,他的目光变得炙热。
而于蓝雪回馈的目光就显得冰冷许多,她读懂于笠的意思,轻轻地摇头:“不,于笠。我们需要现实一点了。”
“那个项目,我打算和那个人聊一聊,既然我们独木难支,那就让他们帮忙吧。”于蓝雪说。
于笠的一番热情突然熄灭,“不行,你不能和他们妥协。”
“妥协,你说的没错,但是不妥协,这个项目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让他们抢走我们的心血?”
于蓝雪没说话,眼神只是看向一方,和于笠直晃晃的目光错开。
“你之前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们拿走我们的成果,还会依据我们的想法推行下去吗?不会,他们只想赚钱,狠狠地赚钱!
“是的,钱!于笠,没有钱我们什么都不是,你以为只要有创意就够了吗,没有钱,没有人脉,我们寸步难行。”于蓝雪冲到于笠面前,眼中泛着泪光,“我们得现实点,首先得活着,其他都可以靠后。”
“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那个人没有半分值得信任。于蓝雪,你才是该清醒的人,即使你把成果给他们,难道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吗?”
“如果不给,我现在就可以死了。”
“啪!”
在于蓝雪说出话的一瞬间,于笠不受控制地扇下巴掌。
他无法接受对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诅咒自己,更不能接受于蓝雪说出如此不理智的话。
这一巴掌出奇的扎实,将于蓝雪的脸扇偏开。
她歪着脸,红色的液体滑落到下巴,滴答,落在平地上。
她缓缓地转过头,露出全貌——鼻子和嘴巴鲜血四溢,她嘴巴微张,鲜血还在往外流,可是她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变得从所未有的冷静,似乎发生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她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用着无比平静的语气,冷漠地看着于笠:“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你也不行。”
说完,她转过身,往粉色的烟雾走去。
不对,不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于笠心中大喊,似乎在警示着自己,如果现在不拦住于蓝雪,那么很可能,或者说一定,他再也见不到她呢。
他驱使着航天服,追了上去。他走得很快,脚步都要在平地上磨出电花,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在追着那个不会回头的人。
在指尖和她后背只有一毫的那刹那,于蓝雪隐没在烟雾之中,于笠再也没办法在烟雾中找寻到她。
航空服的鞋底传来触碰到东西的信号,于笠低下头,瞧见两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是齐禾与蒋园采。
蜘蛛从他们口中爬出来,毒蛇在他们的身体上缠绕,熊熊的火焰包裹着两人,吞噬着他们的身躯,但是毒蛇和蜘蛛却依旧坚挺着,完全不受火焰的影响。
于笠想起来了,他们两人是车子飞出高速,爆炸而死。
这是他们的结局,从来没有改变过。
万圣节之夜,该结束了。
意料之中的铁剑没有落到他的脸面上,于笠滚到一旁,听见铁剑落地的声音。
戒灵的额头冒出白色的烟雾,清淡地似乎风一吹就瞧不见了。
戒灵额头的正中心在第一颗子弹落下后,又一颗子弹飞射过去,填补上。即使戒灵处于再亢奋的状态,也该“冷静”下来了。
他沉重的身子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于笠顺着子弹的轨道往一边看去。
于蓝雪身着白色的衣裙,背戴白色羽毛翅膀,从天而降。
她一身洁白,没有粘上一滴鲜血,宛如真正的天使降临于人间。
直到于蓝雪脚尖着地,于笠才意识到他从幻觉中挣脱出来,回到了“未来”。
这是未来的于蓝雪,他心中最完美的于蓝雪。
虽然和离开的于蓝雪不甚相同。
回忆太破碎,于笠还不能理清他和于蓝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以保证,他绝对丢失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无比重要。
或许他需要看精神科医生,说不定那段记忆能发现不一般的线索。
但现在不是考虑医生的时候。
他趴在地上,辅助外甲坏死,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弹。
他如同初生的稚子,不能掌握自己的身体。他双臂撑在地上,朝前爬着,用手臂和腰背的力量强行拖动着下半身,艰难地移动着。
地上的灰尘沾满于笠的袖子,粉红色的汽水变得粘稠,浸染他的衣服,让他的每一次爬动都变得更加滞涩。
因为爬动,视线变得狭窄,他好像婴儿,只能看见最贴近平地的视觉区域。
玉白的双足就在眼前,于笠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仰头,和于蓝雪投下来的目光正好对上。
对,这样的目光。冷静中带着似怜悯和悲伤,裹挟着几点温柔,她如同宠物展门口的雕塑那样,慈悲地望着自己。
最完美的女人是怎么样的?那就是圣母!
女人总得带些悲意,带些同情才美丽。
因为妈妈就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于笠忽略掉一点,那就是他爬动的样子实在是可怜且滑稽,任何人看到他都会露出同样的表情,而epoch如此人性化,自然表现出最适用现在情景的情绪。
更何况于蓝雪扮演的是天使,而非圣母。
天使蹲下来,伸出雪白的双手,扶起受伤的上帝。
“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去广场。”
去看万圣节最后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