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上桌,感觉到来自上方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崔竹不着痕迹地撩起眼皮。
皇帝左右两边坐的是楚棠和谢饮。大概是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谢饮的桌子甚至离他更近。
在翰林院的时候突然有太监过来传旨说是让他来参加这个宴席,如果说开始他只是猜测,抬头迎上谢饮威严探究的目光时,他就确定了。
崔竹的指尖不自觉陷入掌心,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的注视总不会让人多舒服。更何况他本就是在审视。
一个驰骋沙场的侯爷怎么会一回京就注意到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晋官员,能引起他注意的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他身边坐着的谢九安。
他能参加这个宴会,也只是因为皇帝要让谢饮“见见他”。就像男女订婚前,未来的公婆要提前看看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怎么样,对她满不满意。
崔竹突然觉得很讽刺,他费尽心思爬进官场居然是为了有一天坐在这里让人审视评估是否适合做“儿媳妇”的。
而这一切都只是谢小侯爷兴致所至去向皇帝求来的。
大概是顾忌上次挨的那一巴掌,谢九安坐过来后也没什么别的举动。
熬到宴席结束皇帝走人后崔竹也立马离开了,完美错开谢九安扯他袍子的手。
谢饮眯起眼,没错过谢九安的动作。
“站住,往哪儿野去?”谢饮喊住他,讥道,“看不出来人家不想搭理你吗,还厚着脸皮往上凑。”
谢九安停住,回头看他一眼,语气更不客气:“怎么,这方面你倒是经验丰富。”
谢饮一噎,脸色有些难看,走上前想拍他的肩膀,谢九安要避开却被他硬按住了,“回府,老规矩,比两招,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是谢饮要试他的功夫。
虽然不喜欢,但谢九安入京后练武并没有懈怠。之前和谢饮的比划谢九安从没赢过,他暗暗较劲,迟早有一天要把老东西揍趴下。
回了侯府两人立马进了练武场,张管家跟在后面喊道:“怎么一回来就要比啊,侯爷你好歹先歇歇脚。”
诚如谢九安所说,谢饮就是尚武,这话儿当然被他抛之脑后。何况跟战场上几日的不休不眠比起来,回来路上的颠簸算得了什么。
偌大的练武场上,有着明显年龄差距的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没人拿兵器,单纯的肉搏。一道道劲风扫过,像是真正的敌人在对打。
一记拳头过后,两人各自分开,谢饮活动了下左边的胳膊。
“好小子,力气和速度都见长啊。”谢饮感慨了句。
谢九安沉默不语,腾空而起直取他面门。
谢饮比谢九安有更多的实战经验,但谢九安却比他更加灵活敏捷。
不过片刻两人就过了百余招,练武场周围或远或近站了许多人,除了府上的丫鬟小厮,那些平常隐在暗处的暗卫也都现了身。
这是个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哎!侯爷这一招妙啊!”树上的人忍不住夸赞。
“侯爷是挺厉害,但是……”另一人欲言又止,“我观小侯爷进步飞速,这次胜负的结果真说不好。”
当谢九安最后用双腿把谢饮绞倒在地时周围顿时传来止不住的吸气声。
“侯爷!”哗啦一堆人要过来扶他。
谢饮扶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摆手拒绝了,他扭头咳了两声,骂道:“死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谢九安眨眨眼,还有些愣征,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又扭头瞅他,最后扔出一句:“人要服老,别在战场上瞎蹦哒了,老老实实滚回来种田吧。”
在谢饮拿鞋底子抽他前谢九安就飞速没了人影,但那只从谢饮脚上刚脱下来的鞋还是朝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谢荆月,给老子滚回来受罚!”
接下来几天谢饮又考察了他的骑射兵书策略以及行军布阵等各个方面。
谢饮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不愧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也就比他略逊一二,整体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再加把劲,就能有他的大将风范了。
不过这些话他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现在这死小子已经够蹬鼻子上脸的了,夸他两句岂不是要上天。
谢饮想起他的态度,又忍不住冷哼一声,而且这兔崽子也不是毫无缺点,脾气太差,还倔,还是得多磨磨性子。
即将离京回西北去的那一天,谢九安难得和谢饮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顿饭。
楚棠派过来给谢饮诊治的太医提着药箱起身要走,临走前还强调这条胳膊陈伤未愈又添新伤,不可再无所顾忌。
张管家送太医出去前害怕他俩又动不动吵起来两边都再三叮嘱一番才不放心地出去了。
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过,也太久没好好说过话,父子俩面对面谢饮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夹了两口菜,又闷了一口酒,作为一个父亲,谢饮想自己总有资格过问一番儿子的亲事,“你找皇上,让他给你指婚,有这么回事儿吧。”
谢九安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看他这么坦然,一向雷厉风行的谢侯爷难得顿了顿。
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让我见见?又或者你怎么突然喜欢了个男人?
但怎么说谢饮都觉得他会毫不客气地怼回来。而且可以预想,如果他说不同意的话这混小子更会非娶他过门不可。
一番纠结,谢饮最后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喜欢上个男的,还是柔柔弱弱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