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安盯着瞅了半晌,才摇摇头,最后伸手把大氅上带的帽子给自己带上,还顺便用下巴蹭了蹭上面的绒毛。
看他眼尾晕染出的红色,崔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愉悦道:“醉了吗?”
“我没醉,”谢九安声音听着有些闷闷不乐,“我只是困了。”
“你今天一共喝了多少酒?”
谢九安想了想,想不清,又掰着手指数了数,但半天也没数明白,于是不高兴地收回手,轻声嘟囔道:“简直多得数不清。”
真的醉了。
崔竹见状忍不住翘起唇角,但很快谢九安就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立马睡过去了。
“先别睡。”崔竹拿大氅上的毛绒带子去搔弄他的鼻子,“醒醒,我有问题想问你。”
谢九安被他弄得痒,却也不想睁眼,只是偏头想避开。
“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睡觉了,”崔竹用诱哄的声音,“谢荆月,好不好?”
谢九安受不了他的他的骚扰,哼哼唧唧地“嗯”了声。
得到肯定的答复,崔竹的呼吸都忍不住轻了起来,半晌,在谢九安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轻声问道:“你八岁那年,和夫人去了西北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说好了很快就回来找他,却在之后的十数年再也没回来过。
这个问题他曾思考过无数次,甚至自己替谢九安给出了很多答案。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否决了。
忘记了?不,他觉得谢九安那么喜欢他,当然不会忘记。他和自己分开时哭得满脸都是泪。也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可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呢?
等待太久没得到回音,他开始怀疑,也不再那么坚定。
没人庇护,在崔府他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受欺负,甚至比以往更甚。
“崔竹,都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在等谢小侯爷回来找你吧?人家肯定早就把你忘了!哈哈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小侯爷身份何等尊贵,想要什么没有,他当时不过是一时迷了眼喜欢你这个贱东西,劲头一过,自然就看不上你了!说不定还在后悔和你这么晦气的玩意儿接触过呢!”
之前有谢九安护着,崔宇奈何不了崔竹,对他是又妒又恨,现在他背后没了人,更是用尽各种法子折磨他。
崔竹不在乎崔宇说的话,但却忍不住开始想:谢九安是千娇万宠的小侯爷,能被什么事绊住呢?也许他真把自己给忘了,或许他在西北遇见长得更好看,更喜欢的人,不舍得回来,自己自然就被扔到了一边。
一年,两年,谢九安淡出他的生活,甚至他的的身影都渐渐被埋葬在回忆深处。再后来,崔竹忙着躲开崔宇的刁难,偷偷读书、习武,思考这个问题的次数愈少。时间越过越久,三年、五年……谢九安依然没有回来,这个问题变得没有意义,他也拒绝再回忆。
他的情感像被闷在一个坛子里,逐渐发酵变质,从一开始的担心想念到后来的埋怨冷漠。但在斗场再次遇见后,这个问题又开始在他心里活跃。
周围长久地静了下来,连月光的流转变动都固定了,崔竹屏住呼吸等谢九安给他一个答案。
谢九安眼睛没睁开,但却不自觉拧紧了眉。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为什么没再回来?”
谢九安的睫毛抖了起来,像是害怕又像是悲伤恼恨。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崔竹握紧了他的手,凑在他耳边柔声说:“别怕,我在。发生了什么?”
谢九安八岁的时候,谢饮在西北打仗,战事失利,传信他受了重伤。温无尽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当即要过去找人。
她也不放心把谢九安一个人留在侯府,就带着他一起快马加鞭去了西北。
但就像所有狗血话本里写的那样,将军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貌美可怜的女人。
这个女人救了伤重的将军,还待在身边一直贴身照顾。
温无尽来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她确实救了谢饮,所以温无尽表达感谢给了她一大笔银子,想把她打发走。或者她想嫁人给她找个好人家也行。
但偏偏这个女人不知足,当然,谢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被打发走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又让谢饮把她找回来了,并且成功爬上了谢饮的床。
温无尽撞破这一幕后,谢饮说想要纳她为妾。
看见温无尽脸色难看谢饮还心虚地拿“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话压她。
“谢饮,你还记得成亲前你跟我承诺的什么吗?”没有歇斯底里,温无尽只是反问。
——我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绝不会纳妾。
虽然满心都是失望,但温无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没有犹豫地提出了和离。
谢饮一听就慌了,他知道她性子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却也在心里隐隐期待着温无尽可以为了他而接受这个女人。
多年感情,他还爱着温无尽,不可能放手。
就在拉扯中,意外发生了。
温无尽撞到了肚子,然后跑进来的谢九安看见了很多很多的血。
“爹,娘流了好多血!”
一声哭嚎唤回了谢饮的理智,他立马抱着温无尽去找大夫,这才知道温无尽早已怀孕近两月。
大夫说温无尽一路奔波,忧思交加,本就胎气不稳,再加上今日情绪哀恸,这一胎彻底保不住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温无尽对谢饮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并不愿意见他。如果不是路途遥远,身体太虚弱走不了,温无尽已经收拾东西回京了。
谢九安虽然懵懂,却也能敏锐地感知到爹娘的关系不对,他就每日守在温无尽床边照顾她,努力想哄她开心,但他还是发现娘亲的眼角会忍不住往下淌泪,于是他也忍不住会跟着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