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这人彻底不再粉饰自己压迫的气场。
每说一句便抬脚朝他逼近一步,凉丝丝的月色打在男人高大的肩背轮廓上,逆着光,整张脸都隐没在暗影里,眼神完全看不出人前的友善,只是冷冷的,折射着那么丁点的光亮朝他盯视着。
如果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肯定,李银瞬间确认了这人的确在窥测自己有没有害怕。
——不是恐吓,乔治就是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心虚”的人一定会恐慌。
但他现在只是个“讨厌地陪的背包客”,并不该了解这人凭什么会觉得他聪明,所以李银望向男人的眸光也冷然起来,相当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到底什么意思?”
乔治已经来到他身前,仿若无意般抬起胳膊撑到门框上,几乎将李银整个人都笼在自己的阴影里:“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意外地符合我对中国人的想象。”
李银余光还停留在这人另一只插在后腰的手上,不为所动:“你对中国人什么想象。”
乔治咧嘴露出虎牙,貌似开朗的模样:“古老又神秘?总之是非常有智慧的民族,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外面,薛凡点从浴室出来,上衣衣摆都还挂在小腹上没落下,望见好友已经回来站在客房门口,脚下步子立刻轻快起来。
他洗澡淋浴时一直心痒好奇着好友提的事,就想赶紧问问。
可结果还没靠近两步便发现李银原来不是一个人站在那儿,乔治居然也在,并且两人面对面挨得极近,气氛也很不对。
一时间,薛凡点嘴角的弧度瞬间淡下来。
第一个动作便是大踏步挡到两人中间,将好友护到身后问:“嘿,怎么了?”
乔治看见薛凡点却是脸一侧。
仅仅偏开一点角度便让自己大半张脸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下,就好像刚刚李银看见的冷意全都只是光线带来的错觉,耸肩笑道:“在说我很喜欢中国,希望也能和李多亲近。”
薛凡点后来其实也想了。
他觉得乔治从李银一到这边就格外讨好,大概是看出自己非常看重李银的意见,想在李银那边博得一个好印象,让两人住得更久些,嘴上也就应了。
可实际客房门一关,两人几乎同时压着嗓子发问。
“你们刚刚搞什么?”
“他怎么在你房里?”
李银看了眼门,确认关好才再次说话,示意薛凡点先回答:“为什么你房间里都是我的东西?”
他从刚刚一进门便发觉了蹊跷。
这里明明是薛凡点的客房,可结果现在里面放的全是自己的行李,从床上的书,到桌上的背包、手机,直接一比一给他从隔壁搬过来。
薛凡点摸了摸脖子:“就你走之后,乔治出来跟我说还是担心你闻到味道不舒服,打算跟你换个房间,让你去他卧室睡,但我觉得你多半不喜欢他那儿,就说要么你睡我这间,我去他卧室……”
李银:“所以现在乔治把我东西拿过来,你已经搬去他卧室了?”
“啊,我其实也说了不用他帮忙,等我洗完澡出来我们自己换就行,但他就……挺热心的……”
薛凡点现在有点像隐约觉得自己犯了错,但又不知道具体错在哪儿的小孩,就指望李银多说两句,给他指点指点迷津。
可结果李银听完就一个字:“行。”
也就是说,乔治不仅对他起了疑,还借着换房间的由头直接搜了他的东西。
是为了确保他们手里没有刀枪这类自卫的器械吗?
李银一时冷汗涔涔。
虽然还没看见实据,但乔治仅仅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已经敏感到又是翻包,又是不惜撕人设探口风,整件事情感觉基本已经八九不离十。
只怕这次他们两个真成了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
薛凡点见好友一直不说话,那叫个抓心挠肝,追着就想问到底怎么个事:“你刚是去哪儿了,说回来要给我说啥?”
李银下意识要答,可话到嘴边脑海中忽然闪过乔治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整个人瞬间冷却。
别管因为什么。
总之乔治明显是讹定他们,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的了。光他自己演戏就已经精疲力尽,这时候再拖一个下水只能是增加变量,多添一道催命符。
指不定等会儿薛凡点刚出房门就要因为演技不够硬被乔治做了。
手机没有信号,哪怕说了他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连夜出走,从乔治家离镇口也有整整二十公里路。
他们没有车,只有脚,还人生地不熟。
就算在不被追上的前提下走完路程到了镇口,到时候又真的会有人愿意接受他们的求助,载他们出北荒公路吗?
恐怕不见得。
对这里的镇民来说,乔治才是邻居,而他们只是些不知名的外来客。
至此李银才算真正明白,原来所有来到这里的外乡人都会陷入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他很快在心中打定主意。
他现在不仅不能告诉薛凡点,还得最大限度地保证薛凡点的“纯洁性”,利用薛凡点打掩护!
于是当乔治坐在客厅等到薛凡点从房间里出来时,薛凡点的脸色并不如他想象中凝重,而是带着种莫名的古怪,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却又难以开口。
乔治猜不透李银究竟说了什么,只能主动坦白:“嘿,我刚可能有些太心急想和李说话,结果让他觉得冒犯了,他有提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薛凡点见这人果然如李银所说多半在外面等他,越发一言难尽:“确实是冒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