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们现在能跑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
好在这也不用认路,左右就一条道,只管埋头跑到黑。
如果市警效率足够高,说不定他们半道就能和警车碰上,也不是硬要跑完二十公里。
于是接下来的三五分钟,两人一句话没说过。
毕竟跑步的时候聊天,纯纯属于给自己找麻烦,别说薛凡点还是超负荷“负重跑”,但他很担心李银的伤。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问:“……你腿还好吗?”
对于中枪来说,大腿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位置。
因为大腿的肌肉组织多,一旦被高速旋转的弹头穿透,不仅会绞伤组织、损坏神经,还容易伤及腿骨和大动脉,每一样后果都相当严重。
一般中弹不直接疼晕过去就已经是奇迹。
再抛开医治不及时,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情况不谈。
就算他们及时清创,进行了抗感染治疗,将坏死的组织和神经全部阻隔处理干净,也极有可能留下永久性的功能障碍,后半辈子需要在轮椅上度过。
这种情况要是落在李银身上,薛凡点完全不敢想。
他不知道李银伤的具体怎么样,也不知道人还醒着没有。
但他知道自己手扣住李银大腿的地方湿热一片,如果放任血这么流下去,李银绝对坚持不住,搞不好得直接截肢。
所以不等李银回答,他已经果断做出决断,通知道:“我们得先帮你止血。”
万幸是他把背上人放下来,李银眼睛还睁着。
只不过整个人苍白如纸,嘴唇也早已失去血色,脸上、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瞳孔游离在虚焦边缘。
薛凡点一个用力便暴力撕烂了自己白T下摆,紧紧绑扎到好友腿上:“李银你不能睡,隔着裤子我看不见你的伤口什么情况,得你自己告诉我,到底伤到哪儿了,有没有打到骨头!”
李银原本就不是个多能忍疼的人。
此刻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尽管睁着眼,却其实什么也看不真切,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回话:“……没。”
血源源不断地从李银腿上流出来。
薛凡点包扎动作一刻不敢停,双手很快连着布条一起尽数浸染血色,继续提问:“子弹呢?子弹有没有留在里面,还是直接洞穿了。”
李银浑身仅剩的一点力气也都拿去抵御剧痛,哪能思考得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只觉得要被烦死,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可薛凡点依旧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不能睡李银,你不陪我说话,我一个人跑不完这么长的路。”
李银想说他骗人,区区二十公里。
“敢情你之前让我别受伤,是在这儿等着我,打算要我背你,但你这也太重了。”
重就他妈别背了!
李银是真的要被困崩溃了,从来没这么困过。
满脑子都是自暴自弃,想告诉薛凡点跑不动就别跑,背不动就别背,只求能闭上嘴别烦他!
可薛凡点又说:“如果你现在睡了,那狼就白留下来帮我们拖住乔治了。往后五年、十年,你晚上还睡得着觉吗?对得住良心吗?”
如果李银还清醒,他能很轻易指出这话里的悖论。
比如他现在要是睡了,大概率也就没什么五年、十年这些以后了。
可李银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完就剩一个念头。
——睡不着。
如果真的辜负了那头狼,他绝对睡不着。
…
一开始没命地跑,是为了躲乔治。
现在没命地跑,是为了救李银。
薛凡点真的这辈子没觉得二十公里有这么长过,嗓子眼干到刺痛发涩,口鼻呼哧带喘全是热风,跑到后来连时间都模糊了,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银起初在他背上还能对他的话勉强给出一点反应,动动手指,但到后来基本只能靠他自己偏头去看。
看李银究竟还有没有睁着眼。
好在于喀科维达的市警大概真吃错了药。
不仅早到,办事效率也是出奇得高,很快就在半道给两人碰上,然后火速将李银带回镇口展开清创。
很神奇地,他们连医护人员都一起从市区带了过来,设施准备相当齐全,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怠慢。
其实后来回过头看,背着李银的这段路也就二十分钟。
只是那时李银伤处的血已经把薛凡点的衣裤染红,每在那条路上多奔跑一刻,薛凡点都觉得度秒如年。
餐饮店周围围观的镇民毫无例外,全被两人血涔涔的骇人模样吓了一跳。
当李银躺上担架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汗水氤氲浸透,声音是发不出的,但眼睛始终睁着,能明显看出来意识涣散得非常厉害。
可如果你向他提问,李银相当迟缓地也能给出一星半点回应。
医生惊讶于这位看着斯文羸弱的亚裔居然能一直保持清醒。
而薛凡点只关心好友的腿到底什么情况,自己满手是血,衣服破破烂烂也不顾,寸步不离守在医护车外面。
之前他无所谓那劳什子银彩鱼究竟孰真孰假,可现在他只希望乔治仅剩的几句真话里,起码银彩能许愿这件事是真的。
让李银的腿没事。
好在医生很快处理好伤口出来。
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把手枪的子弹口径格外小一些,没有伤到腿骨,送医也还算及时,子弹已经顺利取出,不至于到截肢那一步,只是后遗症多少还是不可避免,后续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和复健期需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