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是希望傅司野能够追出来跟他解释的。
这样的期待,无端让他觉得有些可笑,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不仅是笑不出来,先前在餐厅里和男人对峙的时候,他几度哽咽,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情绪失控,露出丑态。
此刻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笑不出来,也不想哭。
无悲无喜,整个人处在一个完全空茫的状态,脑海里也是一片雾茫茫,只感到无尽的疲惫袭来……
他慢慢俯下身伏在方向盘上,额头抵在自己的小臂,慢慢阖上眼帘。
心脏细细密密的疼,眼前不断重现刚才的一幕幕。
逼仄而安静的车厢让他像是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从那个吻开始,他开始回忆自己和傅司野的点点滴滴。
明明仔细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在一起多长的时间,可回顾起在一起的每个画面,他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共同制造了这么多的回忆……每一个曾经视之为蜜糖的甜蜜时刻,如今却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上不断割剜……
耳边忽然传来车门被拉动的声响。
尤愈抬起头,迷蒙的眼神看向窗外,男人的俊颜赫然映入眼帘。
傅司野微躬着上半身,手指敲了敲车窗,薄唇无声地张合。
他的声音被阻隔在外面,尤愈却看懂了他所说的话——开门。
尤愈怔怔看着他脸上凝重的神色,眸色黯了黯。
车门在他坐进驾驶座后,自动落了锁,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尤愈好一会没动,半响,他低下头,拉过安全带系上。
傅司野站在外面,看着他系好安全带,立马察觉到他的意图。
他眉心紧锁,大掌重重拍在紧闭的车窗玻璃上,“尤愈!”
在他走到这片停车区之前,说实话,他确实没有料到尤愈还在这里,如果不是上车前不经意瞥到这熟悉的车身,他铁定已经开着车追出去了。
走过来看到那道伏在方向盘的身影时,他的呼吸一下慢了下来,胸腔仿佛伸进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他以为他在哭,可是当他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泪迹。
他只是睁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用没有感情温度的眼神看着他。
傅司野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觉得有哪件事能够彻底撼动他的神经。
但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慌了。
他看着驾驶座上的人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再落在他身上,他开始感到心悸。
饶是他不断地叫他的名字,里面的人却始终置若罔闻。
尤愈机械地把钥匙插进车里,将车子启动,然后挂挡,松手剎。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他无视男人在窗外的呼唤,面无表情地把车开了出去。
起步踩下油门的那一刻,挡风玻璃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这一幕发生在短短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车头就撞了上去。
在感觉撞到男人躯体的那一刻,他瞳孔蓦然放大,猛地踩下剎车——
车子稳稳的停住了,挡在车头前面的身影却倒下了。
尤愈几乎是抖着手把档拉回驻车档,拉好手剎,脑子里一片空白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绕过车头。
目光触及躬着上半身倒在地上的身影,眼泪忽然没由地夺眶而出,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漱漱落下。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却还是慢慢走到男人身旁,在草坪上跪了下来。
“司野……”
颤动的指尖哆哆嗦嗦探上男人躬起的背脊,他听着自己慌到极点的声音小声地呼唤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男人始终没有动静。
尤愈挪着膝盖凑过去,草地上并不是只有柔软的绿茵和泥土,还有长年累月不知从哪里带过来的砂石。
粗粝的石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硌着他的膝盖,他却仿佛毫无察觉,一点一点跪着爬过去,泣不成声,却始终没有勇气将男人伏在地上的脸翻转过来。
他害怕,怕会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手机……对了,打电话,叫救护车……慌乱中,他终于找回一丝理智。
哆嗦着把手伸进口袋,却想起刚才回复完丁小歌的消息,手机被他扔在了车里。
尤愈从地上忙不迭从草地上爬起身,却在下一秒被男人突然伸过来的长臂,扣住手腕。
傅司野仰躺在地上,手上遒劲的力道将他带了回去。
重力失衡,尤愈毫无悬念朝地面倒了下去。
傅司野张开手,眼疾手快把他接入怀里。
饶是尤愈平时看着是一具纤瘦的身材,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男性,这份重量骤然压下去,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何况刚才傅司野是真的被车子撞到了。
腰腹处刚刚被撞击的部位再一次受到重击,男人俊美的五官不可遏制地微微扭曲。
尤愈还没从他清醒过来的巨大惊喜中反应过来,陡然看到他疼得发白的脸色,心绪一下子又慌了。
“你怎么样?”他赶忙从男人身上撑起身,焦急慌乱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来回扫视,不敢错过他任何一个细节,“你哪里痛,是不是撞到哪了?”
车头撞过去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懵的,踩下剎车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但他仍然很清晰地感受到车身碰到阻碍物那一瞬间产生的感觉。
他现在甚至没有时间来为那一刻的阻滞感而感到后怕,他也完全不敢去想象,如果当时他一慌神,忘了踩下剎车,将要应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