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全款吗?”
郎父掸了掸烟灰,“当然不是,贷了点。”
郎景行一听父亲竟然贷款盖房子就气不顺了,“手里没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整这个啊?之前的房子本来不就刚修没多久吗?用超前消费换这种面子工程有意思吗?”
“你小孩家家地懂什么?谁教你这么说话的?”郎父不悦呵斥。
郎景行深深叹口气,转头看向白卯,见他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二人。
竟然在白卯面前和父亲吵起来,太难看了。郎景行额头有点热,不禁脸红。
郎父可能觉得在这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起身拿起烟盒,“你俩慢慢吃,我不陪了。景行,你自己请回来的客,你自己陪好。”
“这当然,不用你说。”
郎景行看着父亲的身影也进了里间,临了还悄悄地把里间的隔断门带上了,紧接着里面就传出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声。
郎景行撇撇嘴,小声对身边的白卯道:“你别介意,他俩就是爱背后蛐蛐人。不用管他们说什么。”
白卯客气地朝他笑了笑,低头继续扒饭。
郎景行看着他的吃相觉得心酸,努力活跃气氛,“等下吃完饭我带你去我以前最爱去的地方,岛南边有个亭子风景特别好,在周围看海视野都很狭窄,那些海沟比起海都更像河,码头的海也宽,但是建筑太凌乱破坏了景观,只有那可以看到开阔的海面,我以前经常在那里躲清静看书。”
“好。”
郎景行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心底难过,嘴里的饭都跟着不香了。
两人食不知味地吃完这顿饭,郎景行像逃一样带着白卯离开那个陌生的新房子。
郎景行领着白卯来到海边的小亭子,这座亭子矗立在一片空旷的沙滩上,四周海风吹拂,这里成为唯一的遮风避雨之所。亭子造型是当初流行过的希腊地中海风格,由白色的石灰石搭建而成,亭顶覆盖着蓝色琉璃瓦,映衬着冬日蔚蓝的天空。冬日的阳光透过琉璃瓦洒落在地上,温暖而柔和。
听说这是当初有一个公司想在这做一个度假村工程,没想到刚刚融资完成,老板便携款潜逃了。看这个精致得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建筑,其实不难想象,对方如何靠这么个小亭子和绘制在纸上的宏伟蓝图骗了那么多钱。
“之前上方还有一些未完工的木头房子,但是被弃置后,岛上的人就把它们都拆了拿回家烧火了。”郎景行指向北面森林的方向。
“充满故事的地方。”白卯看着他所指的方向感叹。
“嗯,还有别的故事。”郎景行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去亭子里看看。
郎景行和白卯来到亭子里,郎景行立刻矮身在石凳下面翻找起来,白卯找了个空地坐下,边欣赏开阔的海景,边看郎景行忙活。
“找到了!”郎景行从一个松动的瓷砖下面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是什么?”白卯好奇地探身看过去。
“我小时候攒的琉璃珠。”郎景行开心地拿起一颗冰蓝色的琉璃珠,放在阳光下欣赏它耀眼的光芒。
白卯失笑,“为什么是琉璃珠啊?”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龙的转世,龙就应该收集亮亮的东西。”
“……啊?”一阵沉默,白卯噗地爆笑,“为什么会有这种幻想?是受电影之类的影响吗?”
“可能吧,但不是单纯的电影影响。”
郎景行一本正经地解释,白卯看他认真的表情,也不随便笑了,只挂着淡淡微笑看着郎景行,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上五年级那阵,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开始整天吵架。等一下……也不至于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们争吵的残言片语也能听出来些,无非是为了钱。具体的事情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段时间父亲在家呆了很久,应该是很久没有工程项目,家里没有进账之类的吧。”郎景行语气轻轻地叙述着,声音仿佛能融进海风里。但白卯依旧在旁认真地听着。
“母亲让父亲去给别人打工,父亲咬死也不做,就因为这些鸡毛蒜皮、能够轻易解决的小事他们就那么吵得不可开交……搞不懂为什么。”
郎景行拿起一把琉璃珠静静在手里端详,“我小时候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向来有认真学习、好好上课外补习班的,只有这一件事,喜欢收集漂亮的琉璃珠。我省下所有零用钱买它,我也知道它没有用,但是,一样东西存在,为什么必须有用呢?它不需要有用,只要在那里,让人透过它能窥见世间的美好,便已是最大的用处。”郎景行鼻子有点红,他神情不自然地别过头揉了揉,转身已恢复正常。
“他们说得家里好像很拮据,但明明三餐桌上还都摆着肉。他们两个就是会不停地为钱争吵。那天父亲喝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时兴起地去翻我的东西……”郎景行叹口气,“用别人最喜爱的东西去伤害那个人,就算是父亲,我也觉得这种做法太卑鄙了。”
那天,喝醉的郎父将所有郎景行收藏的琉璃珠,一股脑地全砸到郎景行头上。他从小都没挨过打,因为他一直很听话,一直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小孩’,他没做过这种构想,所以当现实发生的时候,他整个人除了呆立在那,没有任何反应。当母亲看自己的孩子挨了打,冲进来和父亲扭作一团时,郎景行也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像傻了一样,狼狈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琉璃珠,把它们重新收集起来逃出家门……那两人的争吵的声音还是会随着海风飘进他耳中,什么‘给他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上学,他就搞这些东西?’、‘要不是他补课班的学费要交那么多,我需要这么埋头弓腰地干吗?’、‘究竟都是为了谁?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如此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