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茧中蜕变,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它将会在春天到来时,变成一只绚丽的蝶。
蝴蝶们都是这样。
冥冥中,有什么在呼唤它。
时间到了。
它咬破茧,不断抖动翅膀,干瘪的翅翼逐渐充血舒展,蝶翼上银蓝色磷粉华光闪动。
这里好亮,好热、到处都是血红与苍白。
月季枯萎了,它必须得飞了。
鹅毛大小的雪花在空中飘落。
原来不是春天,而是一场大火。
它扬起翅,在漫天大雪中穿过火海与宫殿。
没时间了,它拼命飞。
它找到了他。
他登高而立,雪落在他冰冷疏离的眼眉间。
它也要落在他眉间。
它抖抖蝶翼,也许能扇去他眉间的霜雪。
它靠近他,终于,它飞上了高高的城楼,落在他肩上。
好冷。
这不是它的季节。
它要死了,它应该在属于它的季节出生才对,那个季节没有雪,有满庭的月季和芍药。
一只蝶,若在冬季破茧,不会活的太久。
但它见过雪。
也见过他。
它伸出触角,轻轻、轻轻触碰他的脸。
好凉。
他的脸好凉。
可惜它这是只蝶,没有双臂,不能拥他入怀,也没有双唇,无法吻去他眉间风雪。
它是只蝶,在不合时宜的季节出现,赴一场无人知晓的约。
蝶一生短暂。
须臾间,它从肩头跌落。
坠入火海。
***
景恒长喘一口气,像溺水之人猛然被捞出水,意识回笼的剎那,落下一滴泪。
“好凉。”景恒说。
凤明问:“什么好凉?”
“你好凉,”景恒魔怔似的,紧紧握着凤明的手:“你冷不冷?”
凤明用另一只手去探景恒额头:“不烧了,为何还在说胡话。”
金豆哭道:“莫不是烧傻了?”
凤明皱眉,抽手,没抽出来,只得对一旁装瞎的谢停说:“把御医叫进来。”
谢停得个机会,忙回避出去。留给表哥严笙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严笙迟端起茶,不听、不看,装聋作哑。
景恒再才发现屋里还有许多人,讪讪松开凤明的手:“原来我在发烧,我说怎生梦见自己被烧死了。”
凤明道:“何止是发烧,简直是撞了邪。”
景恒在梦中一直唤他的名字。不是‘彩宝’,而是‘凤明’,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凤明试探道:“你这次遇险,九千岁来看过你。”
“凤明?”景恒愣住:“他老人家来干什么。”
严笙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督主今年不过二十有九,怎就老了?”
景恒顺着音看过去:“这是谁?”
严笙迟答:“参见世子,卑职严笙迟,谢停表兄。”
“......谢停是谁?”景恒迟疑道:“谢星驰吗?他也有......别的名字?”
严笙迟:“他姓谢名停,表字星驰。”
景恒恍然大悟:“谢星驰表哥,锦衣卫同知,我想起来了,我入宫觐见的折子总没个回音,我还想托你问问呢。”
严笙迟:“......”
凤明立在一边,仿佛没听到。
但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金豆,”景恒问他:“九千岁何时来的,之前备得礼你给了没?”
金豆犹豫道:“我不知他老人家何时来的啊。”
凤明:“......”
景恒道:“取宝树来。”
金豆带着下人抬进来个木箱,打开,里面正是两棵多宝树。
景恒道:“这两棵宝树,烦请同知带走,一个你留着玩,另一个帮我转交给督主,一是谢过他来看我,而是我进宫请安的事儿还劳他费心。”
凤明:“......”
严笙迟心说:算知道谢停为何总说景恒想让他死,现在轮到我死了。
他还想抢救一下自己:“是否不太妥当。”
景恒一挥手:“他又不知道。”
凤明心说,这傻子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他真多余试探。
说话间,御医赶到,来的路上谢百户已经和他交待过,现下只当不认识九千岁。
陈御医给景恒把过脉:“世子底子好。臣再开服安神的药,喝上几日,便无碍了。”
凤明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出神。
景恒对凤明说:“七月初的时候,芍药都落了。”
清风穿廊而过,打着旋的留恋着凤明鬓间碎发:“六月就该落了。”
景恒认真道:“不知为何,我一见你,心里就难过。”
凤明回头看他,眼神淡淡,美得令人心惊。
“难过还看。”
“也欢喜,”景恒喃喃说:“又难过,又欢喜。”
自凤明在霸州见景恒,便觉此人有些痴,痴言痴语听惯,不过一笑置之,可今日不知怎,他亦有几分感怀,心思难静,跟着难过起来。
景恒的这份情,他承不起。
一场大戏,还没开场,他就已然望到结局。
宛如他对先帝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情。
极不相配,也不合宜。
凤明莞尔:“你总是讲些没由来的话。”
“不需要由来,情不知所起——”
凤明下定决心斩断景恒的心思:“你不知缘何而起,我却知会缘何而灭。”
他拢袍起身,分明还是那个人,却更冷下来,比平时更冷,像雪山之巅的寒月高不可攀,凤明睥睨道:“宫里宣你,明日来觐见罢。”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总丫鬟小厮由管事领着,侍奉景恒穿衣洗漱。
金豆捧着件青色织金盘领罗衣,上锈四爪青龙,并着行云纹,好不华丽。罗衣里面还要穿层绣着海棠金枝的底衣,层层迭迭把人罩在里面,更显无比奢华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