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并没使什么力气,那女子却婉婉哀叫,俯倒地上,不动了。
见状,一对中年夫妻跑了过来,口中发出凄厉喊叫:“你这莽汉,不给便不给,作甚踢死我女儿。”
“苍天啊,踢死人啦,大家给评评理啊——”
“救命啊!杀人啦!”
一时间,围观者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完美的讨伐理由。
他们陆续站起来‘扶危济困’,互相壮胆,拥簇挤在一起上前指责。
端端几息之间,比肩继踵,将刘樯三人围了个彻彻底底。
“不给吃的便不给吃的,作何杀人!”
“你看他生吃血肉,好可怕——”
“他能打死野猪,踢死这柔弱女子岂非手到擒来?”
“他们这般威武,说不准本来就是土匪!”
土匪二字仿佛冷水入油锅,人群炸开,沸反盈天。
“捉他去见官!”
“杀人偿命!”
虽这般说着,但推推搡搡,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人群熙熙攘攘,挤到那装死的女子,女子怕人踩到自己,微微动了动。
刘樯眼尖,本还以为自己没使对力气,真把人踢死了,看到那女子动,才知道这是被讹上了。
他朗声道:“那女子又没死,与我何干?”
“还敢抵赖。”那女子父亲叫嚷,他蹲下身,摇晃这那女子:“闺女,闺女!”
女子自然不会睁眼。
围观者似乎确认无误,瞬间暴怒。
那女子就是挨了壮汉踢,这儿事他们占理,他们应该杀了壮汉一行人,为这女子报仇!
他们面容狰狞,言辞激烈:
“你还有什么好说?”
“偿命!”
“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意图显现,已经从讹诈兽肉变成杀人分赃,讹能讹到多少?壮汉一行三人,除了壮汉那两人都还没吃,另一个年轻男子看着也是能吃的,另一个病病歪歪昏迷着,不足为惧。
只要杀了这两个人,那百斤的野猪就都是他们的!
如果不够,他们还可以吃掉这三个男人......一道道目光聚焦而来,那目光贪婪狞恶,毫无人性。
如同野兽般咆哮着、嘶吼着,只剩下口腹之欲。
也是人类进化了千万年,也无法抵抗的、与生俱来的、原始残忍的......恶念。
刘樯眯着眼,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巨大阴影,仿佛猛虎,向前一步。
他踏出一步,人群后退两步,一人无意间踩到那女子的手,那女子受不住疼,尖叫出声。
那女子的父亲忙捂住女子的嘴。
“这是死了?”刘樯冷笑道:“我看她活的很好嘛。”
事已至此,若就这般不了了之也就罢了。
可吃肉的计划会破灭......
一个男子目光闪烁,深深看了眼锅中煮沸的猪腿,抬起脚,狠狠踩向那女子后心!
景恒猛然站起身!
那女子还被父亲捂着嘴,叫都叫不出来,呕出一口鲜血。
那父亲不知女儿是被谁踩的,还真以为是被踢伤了,颤抖着举起手,发出一声悲恸哀叫:“啊——”
人群被鲜血刺激,一阵嗡然。
那女子的母亲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她枯瘦的手抓住那男子脚踝:“你踩我女儿?”
那男子往后退,指着刘樯:“我没有,是他踩死......他踢死的!”
“我看见了——”女子母亲扑向男子,真情实感之下,显出之前演技的拙劣:“我看见了——!”
男子慌了神,与她撕打在一起:“你这个疯婆子!”
景恒上前一步。
“别去,”凤明不知何时醒来的,他单手拉住景恒衣角:“救不了。”
黑压压的人群僵持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时,被踩的女子睁开眼,瞳光逐渐涣散,轻声呢喃:“有人踩我......有人......踩......”声音虽弱,却足以人群听清,可她已进气多出气少,这时谁还顾得上她?
不能是他们踩死的!
他们是正义的,好心为那女子讨说法,谁会踩她?怎会是他们中间的人踩的?
不可能的。
他们是善良、好心、温顺纯良的百姓,是穷苦、无助、流离失所的灾民。
他们都那么可怜!
他们该守望相助,彼此保护,所以他们才站出来,和那壮汉对峙!
他们多么英勇!
“一定是这个人会妖法——”不知谁喊了一声,指着刘樯:“蛊惑人心!”
“对对!”踩人的男子立即认同:“我是读书人!连鸡都没杀过!”
男子的同乡为他作证:“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村出名的书虫,他不会杀人!”他的同乡怎能杀人呢,有个杀人犯同乡,他还如何做人!
“这三个人已经被妖法控制了!”
人群剎那间倒转包围,将那一家三口围了起来——
一个人指着女子的母亲说:“真的!她的眼睛好红。”
“不会是要吃人吧。”
“他们变成妖怪了。快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人们狂暴凶残,涌在一处报团取暖般生出无尽勇气,将那三人围的密不透风,谁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一场景恒无法理解的混乱,发生在他眼前。
他站在原地,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
人心的可怖,远胜一切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
匪夷所思。
*
第53章 鸽血
啊!啊!啊!
一声惨叫声传来——
又是一声。
又是一声。
景恒打了个寒颤,这种哀嚎中包含的痛苦,文字无法叙述,犹若一只爪子直接挠在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