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善弹中阮,在扬州时称得上一句‘曲罢曾叫善才服’,如今她再弹琴,给花听、给月听、给野猫听、给自己听,就是不用给别人听,什么时候弹、弹什么曲子都由她自己。
这才是弹琴。
月娘目不能视,耳力便更好些,还没走进前堂,忽地拽住欣苎,低声说:“好像有人。”
欣苎一惊,她佩服月娘的耳朵,这些年里已得验证无数次,于是将月娘带到树后:“你躲好,我瞧瞧去。”
月娘扶着树干:“你一个人能成吗?”
欣苎道:“成的。”
这里是皇家别苑,层层侍卫巡查保护,只是这些人从不到月娘跟前罢了。欣苎知道断不会是贼人,这才敢自己去看。
欣苎走到前堂,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殿门开着,她看见两个人,一坐一立。
坐着的那位俨然是凤明大人,站着的那位负手背对着她......欣苎看见那人,杏眼圆瞪不由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凤明察觉来人,便没再开口,看向欣苎。
这是从前齐圣宗身边的宫女,伺候过圣宗母亲的,见了她,凤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欣苎被凤明冷冷眼神一望,当即盈盈下拜:“奴婢参见圣上、参见凤明大人。”
景恒听见声响,压抑着怒火转过身,阴测测地问:“叫谁圣上呢?”
欣苎抬起头,看向景恒——哎,奇了怪了,分明是不一样的脸,她怎会认错呢这般再看,圣上身量也没这般高,只看背影也不该啊。
“你先起来。”凤明问她:“这中间许多事,是我一件件问你,还是你自己说?”
圣宗交代过欣苎,若凤明找到此处,那便不要隐瞒。
圣上算无遗策,竟连凤明大人来的时间都说的大差不错。欣苎不敢隐瞒,从头讲起。
仁宗在位那年,凤明领军出征,此事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仁宗对凤明宠信委实太过,历朝历代,太监弄权都乃倾颓败相。
仁宗向来身子不好,太子景衡代理朝政,可景衡对凤明信重更甚,这使朝臣看不到一丝能将凤明拉下马的希望。
朝臣们愁绪万千,文官们更是头发都急白了,天下权势一共就这么多,宦官管的多了,他们能干的就少了。然而仁宗、皇后、太子、甚至肃王景朔,都和凤明亲的宛如一家人,即使想离间也无从下手。
直到肃王景朔巡查扬州,叫文官们看到了机会。
那日,月娘与众姐妹正在船上弹琴,轻纱飞扬间,露出一个下巴被景朔瞧见,景朔看竟入了神,险些一脚踏空。
这一切被有心人看在眼中,随后赎回了月娘,预备先□□半年,再寻机会献给景朔。
琴娘演奏时,为显琴技高超,常常会蒙上双眼盲弹斗曲。在扬州府中,月娘展示此技时,被人认出她蒙着眼的样子,非常像一个人,一个他们做梦都想斗垮的人——凤明。
一件事,一旦展现端倪,就会有迹可循。
英明神武如高祖,死的时候不也舍不得一个小太监么?他们皇室里只怕专好此道也未可知。
可景朔已经是皇子王孙、亲王贵胄,他看上凤明,为何要藏着?
藏到看到个肖似的下巴,都会出神的境地。
顺藤摸瓜,有大胆的揣测,也许有比景朔还位高权重的人也喜欢凤明。
所以景朔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并非他们妄想,十九岁的凤明意气飞扬,容色熠熠,打马过长街,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
纵然知道他是宦官,想嫁给他的姑娘仍然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原因无他,两个字——好看。
谁能不爱呢?
凤明听到此处,轻咳一声,吩咐道:“说些有用的。”
景恒就爱听这段,这回他也不醋了,反而追着欣苎问:“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齐圣宗:不知道你在气什么。朕就不生气。狗崽子。
第63章 嘿嘿
这些风流往事,欣苎与有荣焉。凤明风华绝代,不正说明他主子齐圣宗好眼光
她捏着手帕回忆,脆生生地答:“那年凤明大人剿灭西燕,得胜班师,从西燕到京城一路三千里,凡是大军所至,皆是瑶芳相迎,缤纷落英铺满长街,瑛蝶飞舞。‘踏花归去马蹄香’,这是百姓给凤明大人的贺礼呢!”
百姓夹道相迎,铺就三千里花路,这是何等阵仗。
景恒心驰神往:“可惜我生的晚,未能得见。”
欣苎继续说:“凤明大人回京那日,万人空巷,百官......”
“欣苎,”凤明打断道:“说些有用的,这与月娘有甚么相干?”
景恒听得正入神,没能见过凤明一剑定山河的模样,他遗憾万分。
这些年凤明在民间声名日下,辉煌往事无人提起,今日终遇见个喜欢讲的,恨不能听上三天三夜,好排成戏文,日日在民间宣扬。
文人为败坏凤明名声写诗写赋,他就排戏唱曲歌功颂德。
论打舆论战,景恒就不信他还能输。
现在凤明不让讲,他老大不乐意:“这才是关键,月娘有甚好讲的。文臣工于心计,效仿王充想唱一出美人计,或效曹孟德,引你扮甄宓。总之,只要景衡、景朔因你不和,兄弟相争,祸起萧墙,仁宗焉会容你?”
欣苎吃了一惊,没想她才讲个开头,景恒就猜透背后的算计,她点头称是:“确属如此,月娘到肃王别苑后,花朝节那日,有人将密折递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弹劾肃王殿下荒淫无度,残忍暴虐,为一己私欲毒瞎歌女取乐。”